京城的天,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罩住了。
自打“巫蛊之祸”爆发,不过短短三日,整个京城便陷入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权书禹被软禁在英王府,府门被禁军严密看守,飞鸟难入;与权书禹稍有牵连的官员,无论职位高低,尽数被革职下狱,严刑拷打;连带着他们的家眷,也被投入天牢,等候发落。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恐慌的味道,昔日繁华的京城,如今人人自危,街头巷尾再无往日的喧嚣,只剩下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温学柏的小院被查封后的第三天,一队禁军破门而入,将他从书房里强行带走。
“温大人,奉陛下旨意,请您移驾天牢,协助调查英王巫蛊一案。”为首的禁军统领面无表情,语气冰冷,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温学柏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拿起桌上那枚权书禹送他的龙形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然后跟着他们走出了小院。
门外,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寒意。他看到街道两旁,百姓们远远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恐惧与怜悯。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权党余孽”的身份,便再也洗不掉了。
天牢,位于京城西北角,是关押重刑犯和政治犯的地方。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墙壁上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走廊两侧的牢房里,关押着形形色色的犯人,有衣衫褴褛的平民,也有身着囚服、形容枯槁的 former 官员。他们看到温学柏被带进来,眼中闪过一丝麻木的好奇,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温学柏被关进了一间单人牢房。牢房狭小逼仄,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唯一的小窗高得看不见外面的天,只有一缕微弱的光线从窗缝里挤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温大人,委屈您了。”押送的禁军锁上门,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去。
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将温学柏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走到稻草堆旁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的,不是对未来的恐惧,而是权书禹被软禁时那复杂而沉重的眼神,是白诗芮纸条上“坚守本心,静待时机”的叮嘱,是贺修晏“无论何时,我都在”的承诺。
他不能倒下。为了自己,为了权书禹,为了那些被无辜牵连的人,他都必须撑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温学柏睁开眼,看到牢门被打开,两名狱卒押着一个身穿官服、面色阴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温学柏,别来无恙啊。”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温学柏认出了他,是刑部侍郎张诚,太子一党的心腹。
“张大人。”温学柏平静地开口,“不知张大人亲自来天牢,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张诚走到温学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是奉旨来问问温大人,关于英王权书禹行巫蛊之术诅咒陛下一事,你知道多少?”
“我一无所知。”温学柏首视着他,“英王殿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张诚冷笑一声,“温学柏,事到如今,你还想替他狡辩?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老实交代你所知道的一切,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否则,这天牢里的滋味,可不是你一个文弱书生能承受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温学柏语气坚定,“我不知道什么巫蛊之术,也不知道是谁在陷害英王殿下。张大人若是想问案情,恕我爱莫能助。”
“好,好一个‘爱莫能助’!”张诚被温学柏的态度激怒了,脸色变得狰狞,“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他对旁边的狱卒使了个眼色:“给我打!让他尝尝我们天牢的厉害,看看他的嘴是不是真的这么硬!”
两名狱卒立刻上前,架起温学柏。
温学柏挣扎了一下,却无法挣脱。他看着张诚阴鸷的脸,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等等。”温学柏开口,目光冷冷地看向张诚,“张大人,动用私刑逼供,恐怕不合规矩吧?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张大人担待得起吗?”
张诚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狠厉:“规矩?在这天牢里,我就是规矩!温学柏,你以为搬出陛下就能吓唬我?实话告诉你,今若不招,就别想好过!”
他挥了挥手:“给我打!记住,别打死了,我还要他开口呢!”
狱卒的棍棒狠狠地落在温学柏的背上,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没有发出一丝求饶的声音。他知道,一旦求饶,一旦松口,不仅会对不起权书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还会让那些陷害他们的人得逞。
一棍,两棍,三棍……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骨头仿佛碎裂般的剧痛。温学柏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却始终紧咬着牙关,不肯发出一声示弱的呻吟。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权书禹在江南废弃茅屋里说的那句话:“学柏,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你的命,不止属于你自己,也属于我。”
权书禹,你一定要等我。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知过了多久,棍棒终于停了下来。
温学柏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背部血肉模糊,衣衫被鲜血浸透,整个人因剧痛和失血而瑟瑟发抖。
张诚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用脚踢了踢他:“怎么样,温大人?现在肯说了吗?只要你说出是权书禹指使你参与巫蛊之事,我保证,立刻放你出去,还会向陛下为你求情,保你性命无忧。”
温学柏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神却依旧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张大人……不必白费力气了……我说……不知道……”
“你!”张诚被温学柏眼中的倔强激怒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骨头竟然这么硬,“好,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把他给我拖下去,好好‘伺候’着!我就不信他不说!”
狱卒将温学柏拖回稻草堆旁,然后锁上牢门,跟着张诚离开了。
牢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温学柏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让他几乎晕厥。但他不敢晕过去,他怕自己一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挣扎着,用尽力气挪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试图缓解一丝疼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与权书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初遇时的惊鸿一瞥,别院朝夕相处的默契,江南生死相依的托付,定情时的郑重誓言……那些温暖的记忆,此刻仿佛化作了支撑他的力量,让他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权书禹,你一定要平安。
一定要……
与此同时,英王府。
权书禹被软禁在王府的湖心亭中。这里风景优美,亭台楼阁,绿树环绕,却如同一个华丽的囚笼,让他感到窒息。
“殿下,还是没有消息吗?”心腹侍卫秦忠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和担忧。
权书禹背对着他,站在湖边,望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脸色阴沉得可怕。自温学柏被带走后,他就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试图打探消息,却都石沉大海。天牢守卫森严,太子党看得极紧,他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废物!”权书禹猛地转过身,一脚踹在旁边的石桌上,石桌上的茶杯被震得粉碎,“连一点消息都查不到,我养你们有何用!”
秦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天牢那边防守太严了,太子党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渗透进去。而且……而且太子己经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温大人,违者格杀勿论!”
权书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愤怒、担忧和无力感。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被软禁,可以不在乎那些被牵连的官员,可以不在乎太子党的嚣张跋扈,却唯独无法不在乎温学柏。
那个温润如玉、心怀理想的书生,那个在江南烈火中与他生死相依的人,那个与他定下不离不弃誓言的学柏……他怎么能让他在天牢里受苦?
“太子……李嵩……”权书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意,“他们若是敢伤学柏一根头发,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秦忠从未见过权书禹如此失态,心中更加担忧,却不敢多言。
权书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想办法,尽快救出温学柏。
“秦忠,”权书禹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立刻去联络‘影’,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温学柏在天牢里的情况,还有,保护好他的性命!”
“影”是他多年前安插在暗处的力量,不到万不得己,绝不会动用。如今,为了温学柏,他只能动用这最后的底牌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秦忠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快步离去。
湖心亭里只剩下权书禹一个人。
他走到湖边,弯腰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扔向湖心。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声沉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知道,动用“影”意味着什么。那可能会暴露他隐藏最深的力量,甚至可能引来皇帝更深的猜忌。但他别无选择。
比起温学柏的安危,这些都不重要。
他想起温学柏离开前,两人那场激烈的争吵。他说温学柏天真,不懂权力斗争的残酷。可现在想来,或许天真的是自己。他以为只要掌握足够的权力,就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却没想到,在绝对的阴谋和猜忌面前,他所谓的权力,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甚至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权书禹闭上眼,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和悔恨。如果当初他能更谨慎一些,如果他能早点察觉到太子党的阴谋,如果他没有和温学柏争吵,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没有如果。
他睁开眼,眼中的痛苦和悔恨被坚定的决心取代。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救出温学柏。
都要让那些陷害他们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幕降临,天牢里变得更加黑暗和阴冷。
温学柏从昏迷中醒来,背部的疼痛依旧剧烈,每动一下,都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他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
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狱卒端着一碗浑浊的水和一个干硬的窝头走了进来,重重地放在地上。
“吃吧。”狱卒的声音粗鲁而冷漠。
温学柏没有动。他没有胃口,也没有力气。
狱卒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温大人,刚才我听张大人说,太子殿下己经上奏陛下,说你拒不认罪,态度顽劣,请求陛下下令,对你用重刑呢。”
温学柏心中一凛,抬起头,看向狱卒:“你说什么?”
狱卒撇了撇嘴:“还能说什么?就是要对你动大刑呗。鞭刑、烙铁、夹棍……反正有的是让你开口的法子。温大人,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早点招了吧,免得受那份罪。”
说完,狱卒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牢房。
温学柏看着地上的水和窝头,心中一片冰凉。
重刑……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再承受那样的折磨。
可是,他不能招。
一旦招供,不仅他自己万劫不复,权书禹也会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拿起那个干硬的窝头,用力咬了一口。窝头粗糙剌喉,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他需要力气,需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就在这时,他听到牢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敲击墙壁。
温学柏警觉起来,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那响动很有规律,三长两短,停顿片刻后,又重复了一遍。
这是……暗号?
温学柏心中一动,想起了贺修晏留下的那块令牌,想起了白诗芮纸条上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也用手指轻轻敲击了三下墙壁,作为回应。
外面的响动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一个小小的纸团从牢房门上的缝隙里塞了进来。
温学柏连忙爬过去,捡起纸团,快速打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炭笔写的潦草字迹:“坚持住,己找到关键线索,勿信牢中任何人。”
没有署名,但温学柏立刻猜到了是谁。
是贺修晏,或者是白诗芮派来的人!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驱散了他心中的寒意和绝望。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原来,真的有人在外面为他们努力着。
温学柏紧紧攥着那个纸团,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背部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将纸团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拿起地上的水,喝了一口。
水很浑浊,带着一股怪味,但他却觉得无比甘甜。
他抬起头,望向牢房高处那缕微弱的光线,眼中重新闪烁起坚定的光芒。
坚持住。
他对自己说。
一定要坚持住。
为了权书禹,为了那些帮助他们的人,也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信念和底线。
他相信,黑暗总会过去,光明总会到来。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困局”,这场磨难,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痛,还有心灵上的裂痕。而这些裂痕,即使在真相大白之后,也未必能够完全弥合。
夜,还很长。
而这场围绕着“巫蛊之祸”的斗争,才刚刚进入最残酷、最激烈的阶段。
每个人都被卷入其中,身不由己,挣扎求生。
他们的命运,在这座黑暗的天牢和华丽的王府之间,紧紧交织在一起,走向一个未知的未来。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寒门学子与皇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TPQ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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