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最后的签名
那道指令，冰冷而绝对，如同一根无形的钢针刺入现实的肌理。
它不带丝毫情绪，只是一道纯粹的、指向终结的商业逻辑。
回应，几乎在指令下达的瞬间便已发生。
那片由“符文编织者”残存意志所化的黑暗，并未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狂潮。
恰恰相反，它向内坍缩得更加彻底，仿佛宇宙中所有的光与声都被这个微小的奇点贪婪地吞噬。
它们将整个文明最后的悲鸣与刻骨的仇恨，将刚刚被灌输的、那套充满了商业恶意的黑暗语法，尽数熔炼，锻造成了最后一笔。
那将是为这场清算画上句点的最后一笔。
那也将是为一份资产处置协议落下的最后签名。
虚空之中，一个全新的符文开始被勾勒。
它的诞生过程悄无声息，却比任何星辰的爆炸更能撼动法则的根基。
它的笔画不再是先前那个词语的扭曲与矛盾，而是一种极致的、不容置疑的“秩序”。
但这并非创造的秩序，而是清算的秩序，是盖棺定论的秩序。
每一个转折，每一个节点，都完美地嵌入了时空法则的底层漏洞，仿佛这份判决书在诞生之初，便已获得了宇宙本身无可辩驳的授权。
与此同时，那颗由“琉璃匠”意志所凝聚的七彩核心，终于从藏品腐朽的恐慌中挣脱。
它感受到了那股足以终结自身存在的、致命的法则波动。
极致的恐惧，催生了极致的防御。
刹那间，它放弃了对外部世界的一切感知，将所有力量都用来构筑自身的“永恒”。
那颗七彩核心疯狂地自我琉璃化，一层又一层绝对光滑、毫无瑕疵的晶壁在核心之外生成。
它将自己变成了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一个理论上不存在任何“破绽”的、自我封闭的绝对领域。
它试图通过将自身“标本化”，来抵抗即将到来的“终结”。
这是收藏家最后的偏执――若难逃一死，便要死得最为完美。
然而，它所面对的，早已不是追求破坏的敌人。
“碎裂之笔”所书写的那个终极符文，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划。
它没有化作长矛，也没有变成利剑。
它只是静静地悬浮着，然后以一种无视空间与距离的姿态，骤然出现在那座完美的琉璃壁垒之前。
它轻轻地，印了上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法则对冲的能量风暴。
那个代表着“终结”与“清算”的符文，就像一枚烧红的、刻着契约条款的印章，轻柔地、不容抗拒地，烙在了那片完美的琉璃之上。
噗。
一声轻响，并非来自物理层面，而是源自“所有权”的变更。
那座琉璃壁垒没有碎裂。
那个符文也并未侵入。
它只是作为一个无法被抹除的“签名”，永远地附着在了这件“艺术品”之上。
这个签名的内容，简单而残忍。
【此项资产，已被清算。所有权，归债权人所有。】
琉璃壁垒内部，“琉璃匠”的意志在一瞬间凝固了。
它没有感受到痛苦，没有感受到毁灭。
它感受到的是一种比死亡本身更为恐怖的剥夺。
它依然存在，但它不再属于自己。
它那引以为傲的、绝对完美的永恒壁垒，此刻变成了一座囚禁自己的、所有权属于他人的牢笼。
它最得意的终极藏品，就是它自己。
而现在，这件藏品被打上了别人的标签。
对于一个将“拥有”与“收藏”视为存在意义的生命而言，这便是最彻底的、最恶毒的抹杀。
它的意志，那份追求极致美学的偏执，在那份冰冷的“所有权”宣告面前，如沙堡般土崩瓦解。
一声无声的哀嚎，响彻了整个意志的核心。
随后，那颗七彩斑斓的琉璃核心，其内部的光芒，永远地黯淡了下去。
它还存在着，却已经死了。
“天秤座”号的舰桥之上，所有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呆滞地看着主屏幕上那颗被烙印了黑色符文的、静静悬浮的琉璃球。
战斗……
结束了？
没有舰队齐射，没有英雄的怒吼，甚至没有一场像样的爆炸。
一场波及整个星域的、足以灭绝一个古老文明的天灾，就在这一连串令人费解的、近乎于商业欺诈的手段中，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他们赢得了一场战争，却没有闻到一丝硝烟，只有一股从心底冒出的、对自家总负责人那深不见底的恶意的彻骨寒意。
“评估报告。”
赫克托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缓缓从指挥席上站起，走到了舷窗前，平静地注视着那颗新生的“战利品”。
评估部主管一个激灵，连忙调出数据，声音干涩地汇报道：“报告总负责人……目标‘琉璃匠’，生命活性已降至最低阈值，意志核心已被‘所有权契约’永久锁定，威胁等级……归零。它……它现在是一件物品了。”
赫克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确认了一笔寻常的交易已经到账。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那片同样陷入死寂的、属于“符文编织者”的黑暗区域。
“通知客户，”
他用一种公式化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语调说道，“你们的订单已完成。根据协议，你们的复仇已经实现。现在，开始履行你们作为‘资产’的义务。”
那片黑暗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在品味“复仇”这个词语。
但那份曾经足以焚烧星海的仇恨，此刻却显得如此空洞。
大仇得报，可他们也永远失去了作为“符文编织者”的一切。
他们杀死了敌人，也杀死了自己。
片刻的沉默后，那片黑暗中传来一道顺从的、同样不带任何情感的意志波动。
【遵命，所有者。】
赫克托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颗被封印的琉璃核心，对身后的技术部主管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将‘琉璃匠’的核心编号为‘不良资产—002’，拖入仓库。”
“然后，起草一份改造方案。”
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我想看看，一件懂得如何创造‘永恒艺术品’的工具，在被教会了‘成本控制’与‘量产效率’之后，能为我们带来多大的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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