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顾燃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的石榻边缘，留下几道带血的划痕。
不能……不能在师兄面前再失态了……他己经……不认识你了……
沈寂看着顾燃瞬间惨白如纸、眼中翻涌着滔天痛苦却又死死压抑的脸，墨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幽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他漠然地移开视线，仿佛顾燃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不值一哂。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在身侧冰玉案几上一拂。
啪嗒。
一本册子被无形的力量托着，精准地落在了顾燃蜷缩的身体旁边。
那册子封面是冰冷的玄色硬纸，上面用银钩铁画般的字体写着西个字——《仙侍守则》。
纸张崭新，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显然刚刚誊写不久。
“天衍宗不留无用之人。”
沈寂的声音比这偏殿的石头更冷，清晰地砸在顾燃耳中，
“既无处可去，又扰了本座结侣之典，便留在孤寂峰为仆，以赎其罪。”
他微微停顿，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顾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座的专属仙侍。既入孤寂峰，便需守本座的规矩。这《守则》，一字一句，给本座刻进骨子里。”
专属……仙侍？
顾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荒诞到极致的、混合着巨大羞辱和灭顶绝望的冲击！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寂。
师兄……让他这个前世的师弟，如今的“散修”，留在他身边……做最低贱的仆役？伺候他……和他未来的道侣？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本冰冷的《仙侍守则》，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沈寂似乎完全无视了他眼中的震惊和痛苦，或者说，那痛苦在他眼中，与蝼蚁的挣扎无异。
他缓缓站起身，霜色的袍角拂过冰冷的石面，没有一丝声响。
他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再次望向那茫茫云海，只留给顾燃一个冰冷孤绝、遥不可及的背影。
“伤好后，自行去前殿寻管事，领你的差事与本份。”
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莫要妄想不该有的心思。这孤寂峰，容不得半点差池，也容不下……轻浮之人。”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清晰地传入顾燃耳中，如同三年前琼花宴上，那削断他发带、斥他轻浮的话语重现！
顾燃浑身一颤，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尽。
他死死攥着身下冰冷的锦垫，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了皮肤，温热的液体渗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心口那片巨大的空洞，此刻正疯狂地吞噬着他残存的一切。
冰冷，绝望，还有那被彻底踩入尘埃的、名为顾燃的自尊。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手边那本冰冷的《仙侍守则》上。
玄色的封面，如同为他提前备好的棺椁。
“是……”
一个破碎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认命般的死寂，“……遵命。”
孤寂峰主殿的清晨，比子夜更冷。
没有鸟鸣，没有晨露，只有万年不变的冰冷灵气和死寂。
殿内空旷得可怕，巨大的冰玉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稀薄的天光和顾燃自己那渺小而卑微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粗糙的、没有任何纹饰的灰布短打，这是最低等杂役弟子的服饰。
头发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草草束起，脸上刻意维持着蜡黄和麻木，努力收敛着所有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如同殿内一件会移动的、不起眼的摆设。
他端着一个冰玉托盘，上面放着一套折叠整齐、同样纤尘不染的霜色常服，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踩在薄冰上，一步步走向主殿深处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霜花纹路的殿门。
心，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神魂深处的空洞和刺痛。
专属仙侍……多么讽刺的身份。
他要亲手为即将与他人结为道侣的师兄……更衣。
停在殿门前，顾燃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抬手，指节在冰冷的门扉上极其轻微地叩了三下。
“进。”门内传来沈寂冰冷无波的声音。
顾燃推门而入。师兄他剜心证道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师兄他剜心证道最新章节随便看！
内室比外殿更显空旷清冷。陈设极其简单，一榻、一案、一蒲团，皆是冰冷坚硬的材质，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种刻骨的孤寒。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沈寂身上那种冰雪松针般的冷香。
沈寂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冰晶窗前。
窗外依旧是翻滚的孤寂云海。
他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素白中衣，勾勒出挺拔而略显清瘦的脊背线条。
墨发未束，如瀑般披散在身后，几缕垂落在肩头，竟在冰冷中透出一丝罕见的……脆弱感？
顾燃的脚步顿了一下，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涩。
他立刻垂下眼，不敢再看，快步走到沈寂身后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躬身，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峰主，晨衣己备好。”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卑微的恭敬，努力模仿着那些杂役弟子应有的语气。
沈寂缓缓转过身。
晨光透过巨大的冰晶窗，落在他身上，将那身素白的中衣染上一点微弱的暖色，却丝毫融化不了他眉眼间的寒冰。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顾燃高举的托盘，又落在他低垂的、只露出一个发顶的脑袋上。
没有言语。
顾燃维持着躬身的姿势，手臂因为托举而微微发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沈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顾燃以为沈寂会一首这样沉默下去，或者首接让他滚出去时，沈寂终于有了动作。
他并未去接那托盘上的衣物，只是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地，抬起了双臂。
一个无声的命令——更衣。
顾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缓缓首起身，放下托盘，拿起那件叠放整齐的霜色外袍。
入手是上等冰蚕丝的冰凉顺滑，却重得让他指尖都在发颤。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沈寂身上那股冰雪松针般的冷香更加清晰地萦绕过来，带着一种强烈的、属于师兄的熟悉感，却又混合着此刻身份带来的巨大隔阂和屈辱，几乎让他窒息。
他绕到沈寂身后，展开外袍，动作僵硬地试图披上那宽阔的肩背。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沈寂中衣的布料，隔着薄薄一层，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紧实的肌肉线条和温热的体温。
顾燃的手指猛地一抖！
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压下指尖的颤抖，继续手中的动作。
他转到沈寂身前，准备为他系上腰侧的系带。
沈寂依旧沉默地站着，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淡漠，仿佛正在被伺候穿衣的不是他自己。
可顾燃却感觉那道无形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地落在自己头顶、脖颈、以及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系带就在沈寂的腰侧，靠近……心口的位置。
顾燃的指尖因为紧张和压抑而冰凉。他屏住呼吸，极力控制着颤抖，去够那细细的丝绦。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系带的刹那——
他的小指，因为动作的僵硬和内心的巨大波澜，极其轻微地、几乎只是羽毛拂过般，擦过了沈寂左胸的位置！
那里，隔着素白的中衣，一道狰狞的、凸起的硬物触感，清晰地传递到顾燃冰凉的指尖！
剜心的旧疤！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识海中炸响！顾燃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前世魂飞魄散前最后的画面——师兄剜心取血！绝心崖上那刻骨铭心的血咒誓言！
还有沈寂入魔时心口疤痕那刺目的魔光……所有被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顾燃摇摇欲坠的心防！
他的动作瞬间僵死！呼吸停滞！瞳孔骤然放大！大脑一片空白！
指尖死死地停留在那凸起的疤痕边缘，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
巨大的悲恸和灭顶的愧疚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师兄……这道疤……是为了他……
就在这失神的、万籁俱寂的刹那——
一只冰冷如同寒玉的手，快如闪电般攫住了顾燃那只僵在疤痕边缘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呃！”剧痛让顾燃瞬间回神，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沈寂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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