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之一道，贵在神韵通达天地，而非拘泥于情愫表象。”
沈寂的语气带着师长训诫弟子般的理所当然，
“你根基不稳，心浮气躁，强行绘制此等寄托心神之符，徒耗灵力，于修行无益。”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顾燃苍白失血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恢复冰封：“伤势未愈，灵力虚浮。与其钻研这些旁门心思，不如静心炼化药力，稳固根基。”
他抬手，指向洞府深处：“丹室里有‘聚灵阵’，去那里打坐调息。三个时辰内，将体内残存药力彻底炼化，不得懈怠。”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说完，沈寂不再看顾燃一眼，径自闭上双目，似乎准备再次入定。
那姿态，俨然己将顾燃这个“麻烦”处理完毕，可以继续他的清修了。
顾燃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尊被遗忘在冰天雪地里的石像。
寒气从脚底首窜头顶，冻得他血液都快要凝固。
他看着冰架上那张被随意搁置、光华内敛的符箓，又看看寒床上重新入定、周身再次萦绕起淡淡剑罡的沈寂。
期待落空，心意被践踏，连同他这个人，似乎都只是师兄履行“责任”时顺手捡回来的、需要“调教”的包袱。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混合着前世积压的怨怼，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强行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质问和泪水压了回去。
不能发作…不能…师兄只是…只是不懂…他性子本就如此…
顾燃一遍遍在心里说服自己，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黯淡下去，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星辰。
他默默地对着沈寂的背影，极其僵硬地行了一礼，动作机械得像个提线木偶。
“……是，师兄。”声音干涩喑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转过身，脚步虚浮地走向丹室的方向。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踩在刀尖之上。身后，是重新陷入死寂的冰寒主室，和那个连背影都透着拒人千里冷漠的人。
那张被遗弃在冰架上的《寂雪归心图》，在幽冷的月萤石光下，无声地诉说着绘制者一腔炽热而孤寂的情意，却无人聆听。
丹室位于洞府更深处，由一整块温玉开凿而成，与主室的玄冰寒气截然不同，室内弥漫着精纯温和的木属性灵气。
一座半人高的赤铜丹炉矗立中央，炉身刻满聚灵符文，下方引动着地火，散发出融融暖意。炉旁地面，以灵石镶嵌成一座繁复的聚灵阵，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本是疗伤固元的绝佳之地，可顾燃踏入其中，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沈寂那句“旁门心思”、“徒耗灵力”如同冰冷的魔咒，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刺得他心口阵阵发紧。
他依言在聚灵阵中央盘膝坐下。
精纯的灵气丝丝缕缕渗入体内，与残存的固本培元丹药力交融，滋养着受损的经脉。肉体的伤痛在快速愈合，可心口的冰冷和空洞，却愈发清晰。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试图按照沈寂的要求，摒弃杂念，专心炼化药力。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沈寂接过符箓时那毫不在意的眼神，那随意搁置的动作，那冰冷刻板的评价……每一幕都像一根细针，反复扎刺着他敏感的神经。
什么“旁门心思”…那是我全部的心意啊师兄！
什么“徒有其表”…那风雪孤峰是你，那仗剑身影也是你！那是我眼中唯一的光！
你为何…为何就是看不见？！
委屈、不甘、爱而不得的焦灼如同毒火，在他心底越烧越旺。他越是试图压制，那火焰反而更加肆虐，灼烧着他的理智。
聚灵阵中温和的灵气，此刻竟让他感觉烦闷欲呕。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顾燃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混乱的红丝。他需要做点什么！
必须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的价值！
证明自己的心意并非“旁门心思”！
目光扫过丹室角落的药材架，上面摆放着沈寂为他准备的各类基础灵草，品质皆是上乘。
炼丹！
对！炼丹！
师兄不是说他根基不稳吗？
那他就炼出最完美的丹药给他看！
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只会“旁门心思”，自己也能为他分忧！
这个念头一起，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占据了顾燃的全部心神。
他猛地站起身，因动作过猛，眼前一阵发黑，但他毫不在意。他快步走到药材架前，凭着前世残留的记忆和对药理的一知半解，开始挑选药材。
他要炼“凝碧丹”！一种固本培元、辅助修炼的中阶丹药。前世他曾见沈寂服用过，想必对他也有益处！他要亲手炼出来，送给师兄！
顾燃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他忘记了沈寂让他“静心调息”的命令，忘记了自身伤势未愈、灵力虚浮的状态，也忽略了自己在丹道一途上着实平庸的事实。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炼成它！证明给师兄看！
他手忙脚乱地将挑选好的药材投入赤铜丹炉，回忆着看过的控火法诀，笨拙地引动地火。炉火“轰”地一声窜起老高，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咳咳…”顾燃被热浪呛得咳嗽起来，但他眼神狂热，不管不顾地将灵力注入控火阵法，试图稳定火势。
然而，心绪不宁，灵力不稳，加上本就生疏的手法，结果可想而知。
轰！噗嗤——！
丹炉内传来一声闷响，随即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伴随着滚滚黑烟瞬间弥漫了整个丹室！炉火失控地乱窜，几株尚未完全投入的灵草被热浪瞬间烤成飞灰！
顾燃被熏得连连后退，狼狈地捂住口鼻，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他呆呆地看着一片狼藉、冒着黑烟的丹炉，又低头看看自己沾满药灰、被火星燎出几个破洞的衣袖，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完了…又搞砸了…
师兄知道了…一定会更失望…
他会不会觉得我…朽木不可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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