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水流似乎比往日更粘稠了些，倒映着天穹那片挥之不去的、银灰色的规则残响，像是凝固的、不祥的疤痕。
河畔那家历经风霜的“夜阮面馆”，招牌歪得更厉害了，门板上新钉了几块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刻着模糊符文的金属板，算是勉强遮风避雨。
店里面积不大的堂屋，此刻却挤满了“人”。
有缺了半边身子、魂体不稳还在努力维持形象的鬼差，有抱着哇哇大哭的鬼婴、愁眉苦脸的妇人魂魄，还有几个穿着人间某互联网公司文化衫、眼神茫然的程序员新魂——显然死因与近期三界规则紊乱导致的阳间网络波动脱不了干系。
阮绵绵站在一张摇摇晃晃的、用功德值跟路过游商换来的二手办公桌后面，额间厄运神徽的光芒收敛得像节能灯泡，正拿着个扩音喇叭（丧彪改造，充电一功德吼一天）维持秩序：
“排队！都排队！领救济阴符的去左边李长寿那儿登记！魂体受损需要稳定符的去右边找老五喷一口神火（免费但可能附带轻微厄运）！投胎序列查询的…等着！六道轮回系统还在重启，阎王老爷自己都还没排上号呢！”
她声音沙哑，眼袋深重，活像个连续加班三百年的居委会大妈。
桌角摆着一碗早就凉透、忘了放盐的忘川清汤面。
李长寿坐在左边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他那个练习用的沙漏。
他现在不玩“逆向熵增”了，改行用“锚定场”给那些魂体不稳的亡魂做“临时固化”——效果类似打石膏，能撑一阵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微弱的锚定之力注入一个快要消散的老鬼魂体内，那老鬼的身影果然凝实了不少。
“谢谢…谢谢长寿小哥…”老鬼感激涕零。
“下一个！”李长寿抹了把汗，感觉身体被掏空，比连续加班写代码还累。
他的“锚定场”在这些日子的“义工”生涯里，倒是精进了不少，至少不会随便把东西定出金属疱疹了。
右边，老五趴在地上，三颗头颅轮番作业。中间的头颅喷出细密的、带着净化效果的神火，灼烧掉魂体上的怨气残留和规则污渍；左边的头颅负责给灼烧后的魂体吹凉风防止魂力蒸发；右边的头颅则警惕地盯着门外——虽然玄天的天兵撤了，但保不齐有浑水摸鱼的邪修或者饿疯了的低等魔物。
丧彪的投影悬浮在堂屋中央，如同一个全息信息枢纽，身上流淌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它同时处理着：
接收来自三界各处（通过残存通讯节点或鬼魂口述）的灾情信息（XX地府通道堵塞、YY区域怨灵聚集、ZZ仙城断网）。
将信息分类整理，投射在墙壁临时挂起的几块光幕上（“待处理”、“进行中”、“己摆烂”）。
通过老五背上的神徽增强信号，将汇总后的“互助信息”和“安全区域”清单广播出去。
后台默默运行着“规则残响监测程序”和“饥饿感波动指数图表”。
俨然一个超高效且冷酷的灾难调度AI。
“报告：接收到的‘灵力匮乏’求助信息同比上涨571%。”丧彪的电子音毫无起伏，“‘香火愿力断供’投诉增长322%。‘洞府灵脉枯萎’报告增长188%。综合结论：三界基础能量层级正在系统性衰退。根源指向：高维规则层面‘养分’流失。”
养分流失。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养分”是什么，去了哪里。那股弥漫三界的、冰冷的饥饿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头顶悬着什么。
一个刚被老五“烤”过的小鬼哆哆嗦嗦地问：“阮…阮老板…天…天上那个…还会…还会饿吗？”
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连那个哭闹的鬼婴都噎住了。
阮绵绵放下喇叭，叹了口气，指了指窗外：“你看它像吃饱了的样子吗？”
众人看向天穹，那银灰色的规则残响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每一次波动，都让那冰冷的饥饿感清晰一分。
“那…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阮绵绵叉起腰，拿出当年在公司怼老板的气势，“凉拌！它饿它的，我们活我们的！以前给玉帝打工是打工，现在…就当换个老板，还是个不发工资光抽成的！但活儿还得干，日子还得过！不然呢？集体躺平等它来吃席啊？”
粗俗却莫名提气。绝望的氛围被这通歪理强行冲淡了些。
“就是！”一个鬼差附和，“大不了以后上香的时候，心里默念‘求饥饿老板嘴下留情’！”
“还能省点香火钱…”另一个文员魂魄小声嘀咕。
苦中作乐的诡异气氛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面馆那破门被人（或者说鬼）小心翼翼地推开。
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帽子压得低低的生魂溜了进来，怀里抱着个贴着“加急”“保价”符箓的盒子。
“请问…哪位是阮绵绵女士？有您的…跨界限时达。”快递员的声音有点发虚。
跨界限时达？这年头还有能跨界的快递？阮绵绵挑眉：“谁送的？”
“匿…匿名。”快递员把盒子往阮绵绵手里一塞，转身就想跑。
“站住！”阮绵绵一把抓住他，“不说清楚别想走！这玩意儿不会是炸弹吧？”她可没忘玄天那秃驴有多恨她。
快递员哭丧着脸：“真不是！客户就说…务必送到您手上，说您用得着…还说…运费己付，打赏了十倍功德点，让我务必快…”
阮绵绵狐疑地接过盒子，入手冰凉。丧彪的扫描光束立刻笼罩上去。
“物品分析：高密度铅锌合金外壳，内衬隔绝符文绢帛。内容物：单一生命体征，微弱，无能量波动，无诅咒痕迹。安全。”
阮绵绵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铺着柔软的黑色绢帛，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枚…蛋。
一枚拳头大小，壳上布满灰白色不规则斑点，毫无光泽，甚至有点丑的蛋。
“蛋？”李长寿凑过来。
“啥品种？看着不像凤凰蛋也不像龙蛋…”老五的三颗头颅也好奇地转过来。
丧彪的数据库飞速比对：“无匹配物种信息。生命体征微弱，疑似…休眠或先天不足。”
盒子里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用一种极其古老、弯弯曲曲的文字写了一行字。
“这啥字？”阮绵绵看不懂。
丧彪扫描：“上古妖文。翻译：‘饥饿时代，希望之种。小心孵化。’”
希望之种？就这丑蛋？阮绵绵嘴角抽搐。谁这么无聊？在这种时候给她送个蛋？还匿名？小心孵化？怎么孵？用忘川河水泡还是用老五的神火烤？
她正琢磨着，那枚丑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蛋壳上一个不起眼的斑点，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与天穹规则残响同色的银灰光芒，瞬间又隐没。
几乎同时，高天之上那银灰色的规则残响，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动，泛起一丝微澜。弥漫三界的冰冷饥饿感，似乎…聚焦了那么一瞬，扫过面馆的方向。
丧彪的警报无声响起：“检测到‘饥饿源’指向性关注！强度提升0.03%！目标：未知蛋状生命体！”
阮绵绵手一抖，差点把蛋摔了。
这他娘的不是希望之种！这分明是…招饿体质的麻烦之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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