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跑？”
柳月姬看着陈千秋浑不在意的模样，心头莫名地揪紧。
这种反应连她自己都有些困惑，自己明明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置身事外。
可偏偏此刻就是挪不动脚步，无法眼睁睁看着眼前神秘的男人最后惨死在欧阳天手中。
她缓和了语气，生平第一次和陌生男子讲这么多话：
“阁下是外乡人，或许真的不了解欧阳天的可怕！现在离开天水城是最好的选择！”
“最近天水学院上下对其忌惮三分，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欧阳天很可能已经突破到了封号斗罗之境！”
“就连我们天水学院院长，为了应对，都不得不选择闭关苦修！”
“哦？”
这个信息终于引起了陈千秋一丝兴趣。他微微侧首，眸光落在柳月姬脸上：
“你觉得……你们院长闭关，是因为欧阳天？”
“不然呢？”
柳月姬语气斩钉截铁，神色无比确信，
“若非如此，院长大人何须在此时选择闭死关？整个北疆，除了即将晋升封号斗罗的欧阳天，还能有谁？”
陈千秋闻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你应该对你们院长有些信心。”
“放平心态就好。”
陈千秋语气平和，脑海中忽一道曼妙的丽影悄然掠过。
“可是……”
柳月姬还想再劝，陈千秋却已不再多言。
他轻轻牵起千仞雪柔软的小手，径直从柳月姬身旁擦肩而过，步履从容，在经过一架古筝时，随手将几枚金魂币丢在一旁。
“挑了一把古筝，这是价钱。”
淡然的话语随风飘来，人已远去。
柳月姬怔怔地望着那一老一小融入街巷，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这人怎么如此执拗不听劝？难道真的不怕死吗？她下意识地咬紧了红唇，几乎要跺脚。
就在这气急之时，忽然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击中了她！
柳月姬终于明白，为何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神秘男子，心底就萦绕着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了！
只因……在院长那间从不示人的清雅闺房里，她曾无意间瞥见过一幅画像！
那画像挂在最醒目的位置，画中人衣袂飘飘，气质出尘绝世，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当时柳月姬只是匆匆一瞥，那道惊鸿身影便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而此刻，记忆中那画像上的容颜，竟与方才擦肩而过的神秘男子……分毫不差！
不，甚至可以说，眼前这男子本人，比画中的形象，更多了一种立于云端俯瞰尘世的神韵！
这个发现震得柳月姬心神剧颤！
院长闺房中的画像……此人……院长和他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柳月姬不再犹豫，眸光一凝，身形紧随其后，如同一条灵动的游鱼，远远地跟在陈千秋屁股后面观察。
…………
云龙酒店，坐落在天水城中央，是整个北疆数一数二的酒楼，无数人不远万里来此品尝美食。
此刻云龙酒店顶层包厢内，浓郁的烤鸡香气四溢。
“陈爷爷，真好吃！太好吃了！”
千仞雪毫无形象地两手各抓着一只烤得金黄焦脆的鸡腿，吃得满嘴油光发亮，一双大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
“我觉得北疆的烧鸡，比咱们武魂城里的好吃多啦！又嫩又好吃！”
另一边，陈千秋没有动筷，缓缓取出方才购买的古筝，置于案几之上。
神色陷入一种久远的回忆，手指自然而然地拂过冰凉的琴弦。
没有酝酿，一段空灵的琴音便如清泉般流淌而出，瞬间盈满了整个包厢。
这琴音比之前在集市上更加圆融，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正埋头啃着鸡腿的千仞雪，动作猛地一顿。
她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陈千秋拨弦的手指。
千仞雪记忆力极强，小家伙敏锐地察觉到，此刻陈爷爷弹奏的，正是先前在集市高台上演奏的绝谱！
然而，这一次，最后一段琴音中那幽怨缠绵的妇人形象彻底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金戈铁马，是肃杀凛冽！
琴音陡然变得急促、铿锵！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有战鼓在擂动，有刀剑在激烈碰撞！
一股铁血杀伐的惨烈气息，透过音波，扑面而来！
千仞雪的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令人窒息的画卷：
那曾经在老屋内痴痴等待丈夫归来的妇人，最终放下了看不到尽头的等待。
她束起了长发，握起了冰冷的兵刃，踏上了战场！
可怜一路走来，九死一生，所过之处早已是白骨累累，堆积如山！根本找不到自己丈夫的消息，甚至就连找到他的尸骨都是一种奢求。
无奈之下，妇人只得为自己的丈夫在河边立了一方衣冠冢，不过她却并没有离开军队，而是跟随在队伍后面努力拼杀，想要代替自己的丈夫看到最后决战的胜利。
只是尘世间并没有童话故事，战场无眼，最后那妇人，亦未能幸免。
她在一次惨烈的冲锋中倒下，躯体都被斩碎了，冰冷的泥土浸染了热血，视线开始模糊……
忽然，妇人耳畔传出了乡音，仿佛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故乡，故乡的林间有农夫在歌唱。
妇人原本以为是幻听，只不过慢慢的，慢慢的，这声音越聚越多，无数人的呐喊汇聚成一点，那是震彻云霄的嘶吼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同生共死的战歌，如同最后的挽歌，为那名妇人，那些死在战场上的所有英灵送行！没有悲哀和挽留，只有慷慨赴死的豪迈！
包厢内。
虽然陈千秋手指已经停止了动作，但琴声余韵仍在空气中回荡。
千仞雪手中的鸡腿不知不觉滑落在瓷盘上。她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两行清泪忽然从这小丫头的脸上划过。
“陈爷爷……”她喃喃出声，
“最后呢，最后我们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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