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再次像一道催命的符咒，尖锐地响起。
这一次，是纪怀章。
这位刚刚才收了沈云舒为“关门弟子”的、德高望重的、脾气火爆的泰山北斗，显然也看到了那篇在网络上掀起了惊涛骇浪的……黑稿。
电话一接通，不等江浩开口，纪老那充满了雷霆之怒的、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就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听筒里轰然炸响！
“混账！”
“王八蛋！”
“这帮躲在阴沟里靠笔杆子杀人的狗东西！老夫要扒了他们的皮！”
纪怀章的愤怒是真实的，是滚烫的，是充满了“师父”回护“徒弟”的、不容置疑的霸气！
他甚至没有去问江浩一句，文章里写的那些关于“同居”的“猛料”，是真是假。
因为，他信的，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证据”。
他信的，是沈云舒那双清澈的、不染尘埃的眼睛。
是她那曲充满了“风骨”与“悲怆”的、不可能被伪装出来的……琴音！
“江浩！”纪老的声音像一通急促的战鼓，充满了不容商量的决绝，“你现在，立刻！马上！帮我联系所有我认识的媒体！我要召开记者会！”
“我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告诉他们！”
“沈云舒！她是我纪怀章这辈子见过的、最有才华、最有风骨的年轻人！”
“她是我这门‘非遗’唯一的、法定的传承人！”
“谁敢动她，就是动我！就是动我们整个非遗界！”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笔杆子硬，还是我们这些老骨头的……脊梁硬！”
纪老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江浩那颗早己乱成一锅粥的心上。
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支持。
更是一种属于老一辈艺术家的、不畏强权的、令人肃然起敬的……风骨！
江浩的眼眶再次了。
他那颗被冰冷的舆论冻得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温暖的、滚烫的……热流。
然而，感动只是一瞬间的事。
当那股热流被更冰冷的、更残酷的、名为“现实”的理智迅速地浇灭时，江浩的心再次沉入了那无底的、绝望的……冰窟。
他知道，他不能让纪老这么做。
因为，那没用。
那不仅没用，甚至会起到反效果！
他颤抖着，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充满了无力感的沙哑声音，打断了纪老的“豪言壮语”。
“纪老……”
“谢谢您……”
“但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纪老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与愤怒，“难道就任由那帮小人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吗？！”
“因为……”江浩的声音艰涩得像两块生了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因为……文章里说的，关于我们‘同居’的事……”
他顿了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那几个最残忍的、最致命的、最让他感到百口莫辩的……字。
“……是真的。”
……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江浩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纪老那因为震惊与难以置信而变得粗重的、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久到江浩都以为电话己经断线了，纪老那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复杂到了极致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你们……”
他想骂人。
他想骂江浩这个“糊涂”的、不知道“避嫌”的、亲手将一把最致命的刀递到了敌人手里的……蠢小子！
但他骂不出口。
因为，他从江浩那充满了绝望与无力的声音里听懂了。
听懂了这背后，那属于两个孤独的、无依无靠的年轻人在这个冰冷的、充满了危险的城市里相濡以沫、抱团取暖的……心酸。
最终，所有的愤怒与责备都化作了一声充满了无奈与疲惫的、长长的……叹息。
“唉……”
一声叹息，宣判了他们在这场舆论战中彻彻底底的……死刑。
……
挂掉了电话，江浩感觉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他们完了。
他们彻底地完了。
在“同居”这个充满了“石锤”意味的、无法被辩驳的、充满了“原罪”的“事实”面前，纪怀章的“背书”，夏薇的“反击”，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那么的……可笑。
你越是解释，别人越觉得你是心虚。
你越是找人为你站台，别人越觉得你是早己串通好了的、在演一出充满了“公关”意味的、虚伪的……大戏！
这是死局！
一个从一开始就被对方精心设计好的、没有任何生门的、完美的……死局！
他看着那个依旧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般静静地站在卧室门口的沈云舒。
看着她那张苍白的、透明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脸。
他的心像被一把最钝的、生了锈的刀一刀一刀地反复地切割。
疼！
疼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第一次如此地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雷啸那样拥有翻云覆雨的权势！
如果他有，他就可以让那篇文章在发出来的一秒钟内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赵天宇那样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
如果他有，他就可以买下所有的媒体，让他们为沈云舒唱一万遍赞歌！
可是，他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渺小的、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他唯一能给她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破旧的、甚至连产权都不属于自己的……出租屋。
而如今，就连这个他唯一能给她的、小小的庇护所，都变成了刺向她心脏的、最锋利的、最致命的……那把刀！
这是何等的讽刺！
何等的可悲！
江浩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那双沾满了尘土与自责的、冰冷的、粗糙的手掌里。
他哭了。
像一个在外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抢走的……孩子。
压抑的、痛苦的、充满了无尽自责与悔恨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冰冷的、充满了绝望气息的房间里无声地回荡。
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她。
辜负了她的信任，辜负了她的依赖，辜负了她那颗好不容易才对他、对这个世界敞开了一丝缝隙的……心。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此沉重地感受到，舆论的屠刀比现实世界里任何一把真正的刀子更伤人。
更杀人不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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