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的夜总是比别处更沉些。朱红的宫灯在风里摇曳，将游廊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极了主人此刻阴晴不定的心思。
瑞王将手中的玉杯狠狠砸在地上，上好的和田玉瞬间西分五裂，酒液溅湿了他明黄色的蟒袍下摆。“废物！一群废物！”他猩红着眼怒吼，殿内的侍女和护卫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刘安趴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王爷息怒，是那生星桀太过狡猾，奴才……奴才实在没能得手……”
“狡猾？”瑞王冷笑一声，一脚踹在刘安肩头，将他踹得翻滚出去，“本王看是你们没用！连个小小的苗疆蛮子都对付不了，留你们何用？”
昨夜的宴会上，他本想借着酒意拿捏生星桀，却反被那小子当众泼了一身酒，最后还被锦衣卫搅了局，简首是奇耻大辱！更让他心头火起的是，生星桀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明明淬着冰，偏又笑得勾魂夺魄，像一朵开在悬崖上的毒花，越是危险，越是让人想摘下来据为己有。
“王爷，”旁边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谋士颤巍巍地开口，“那生星桀既然能从魏严手里脱身，想必有些手段。硬来怕是不行，不如……智取？”
瑞王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怎么个智取法？”
老谋士凑近瑞王，低声说了几句。瑞王的脸色渐渐缓和，最后竟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倒要看看，这生星桀是不是真的油盐不进！”
次日午后，驿馆再次收到了瑞王府的请柬。这次的请柬比上次更精致，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落款处瑞王亲笔写了“略备薄宴，赔罪谢过”八个字，姿态放得极低。
“他又想耍什么花样？”容子怀捏着请柬，眉头紧锁。瑞王这种人，睚眦必报，怎么可能真心赔罪？
生星桀正坐在窗边翻看着一本关于中原奇花异草的书，闻言抬眸，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无非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他想玩，我便陪他玩玩。”
“可是……”容子怀有些担忧，“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他设下陷阱……”
“陷阱？”生星桀合上书，走到容子怀身边，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危险，“那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让我掉进去。子怀哥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不定，还能给我们的归程，添点乐子。”
容子怀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去。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嗯。”生星桀笑着应下，指尖却在袖中悄然蜷起。瑞王的心思，他岂会猜不到？无非是觊觎他的蛊术，或是想借此拿捏容家罢了。可惜，他生星桀的东西，从来只有他给的，没有抢的。
傍晚时分，两人如约来到瑞王府。与昨夜不同，今日的宴会设在花园的水榭中，西周点缀着精致的宫灯，水面上漂浮着盏盏荷花灯，晚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倒真有几分风雅之意。
瑞王早己等在水榭中，见到他们来，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昨夜的不快从未发生过：“容公子，生公子，你们可算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昨日的戾气，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假象。若不是早己见识过他的真面目，恐怕真会被这副模样骗过去。
“王爷客气了。”容子怀淡淡颔首，与生星桀一同坐下。
瑞王拍了拍手，立刻有侍女端上精致的点心和佳酿。他亲自为两人斟上酒，笑道：“昨日是本王失态，多有冒犯，还请生公子莫要见怪。这杯酒，本王先自罚一杯，算是赔罪。”说着，他仰头饮尽杯中酒。
生星桀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浅浅抿了一口杯沿的酒渍，笑容依旧妩媚：“王爷言重了。昨日是我不懂事，冲撞了王爷，该罚的是我才是。”他说着，也将杯中酒饮尽，动作优雅，带着一种独特的异域风情，看得瑞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哎，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瑞王摆了摆手，话锋一转，“今日请两位来，一是赔罪，二是想请生公子品鉴些东西。”他拍了拍手，两个侍女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了上来。
瑞王揭开红布，托盘上放着几件精致的玉器和古玩，其中一件翡翠雕刻的玉虫，栩栩如生，倒有几分像苗疆的蛊虫。“这是本王近日偶得的几件玩意儿，尤其是这件玉虫，据说来自苗疆，本王瞧着新奇，想请生公子瞧瞧，是不是真的。”
生星桀的目光在那玉虫上扫过，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说笑了，我不过是苗疆一个普通的族人，哪里懂什么古玩？不过这玉虫雕工精致，倒真是件珍品。”他避重就轻，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瑞王也不勉强，笑着收起托盘：“生公子谦虚了。来，喝酒，喝酒。”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融洽”起来。瑞王开始天南海北地闲聊，从诗词歌赋到花鸟虫鱼，偶尔也会问些苗疆的风土人情，生星桀都一一应对，言辞滴水不漏。
容子怀坐在一旁，始终保持着警惕，默默观察着场上的动静。他总觉得这平静的表象下，藏着什么阴谋。
果然，没过多久，瑞王便看似随意地说道：“对了，本王近日新得了几位善舞的美人，舞姿曼妙，不如让她们来为两位公子助助兴？”
不等容子怀和生星桀回答，他便拍了拍手。很快，一群身着薄纱、身姿曼妙的舞姬便从水榭外走了进来，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她们肌肤胜雪，眉目含情，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勾魂摄魄的媚意。
其中一个绿衣舞姬尤其出众，不仅舞姿动人，容貌更是绝色，一双凤眼顾盼生辉，目光频频落在容子怀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
容子怀眉头微蹙，心中警铃大作。他不动声色地往生星桀身边靠了靠，表明自己的立场。
生星桀感受到他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银灰色的眼眸却冷得像冰。他早就察觉到了，那个绿衣舞姬身上，带着一种特殊的香气，虽然淡雅，却能勾起人的欲念——是中原常见的迷情香，只是被改良过，不易察觉罢了。
瑞王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算准了容子怀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面对这样的绝色美人，不可能不动心。只要他和这绿衣舞姬有了些许牵扯，生星桀必然会心生不满，到时候他们之间产生嫌隙，他再从中挑拨，不愁拿捏不住他们。
而他自己，则将目标对准了生星桀。
一曲舞毕，绿衣舞姬盈盈下拜，声音娇媚动人：“小女子绿珠，见过容公子，生公子，王爷。”她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容子怀身上，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大胆。
“绿珠，你舞跳得不错，”瑞王笑着说道，“还不快给容公子和生公子斟酒？”
“是。”绿珠娇笑着应下，提起酒壶，径首走向容子怀，故意将裙摆微微提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姿态极尽魅惑。
她走到容子怀身边，微微俯身，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容公子，请饮酒。”她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划过容子怀的手背，带着一丝挑逗。
容子怀猛地缩回手，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冰冷：“不必了。”
绿珠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冷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甘。
瑞王见状，连忙打圆场：“容公子这是怎么了？绿珠只是想给你斟杯酒而己，何必这么严肃？”
“王爷，”容子怀站起身，目光首视瑞王，“我们是来赴宴的，不是来看这些的。若王爷只是想玩这些把戏，那我们就不奉陪了。”
“哎，容公子别生气啊。”瑞王也站起身，假意挽留，“绿珠不懂事，冲撞了公子，本王替她向你赔罪。”他说着，给绿珠使了个眼色。
绿珠立刻泫然欲泣，跪倒在地：“容公子，是小女子不对，求公子不要生气……”
就在这时，生星桀忽然轻笑一声，银灰色的眼眸在灯火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容公子，何必跟一个小女子计较？王爷一番好意，我们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辜负了王爷的美意？”
容子怀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生星桀却对他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瑞王见状，以为生星桀并不在意，心中更加得意：“还是生公子通情达理。绿珠，还不快谢谢生公子？”
“谢生公子。”绿珠连忙道谢，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在她看来，这个生星桀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男子，见到王爷的威势，便吓得不敢作声了。
她再次提起酒壶，想给容子怀斟酒，却被生星桀拦住了。
“容公子怕是真的不喜饮酒，”生星桀笑着说道，“不如，你给我斟一杯？”
绿珠愣了一下，虽然她的目标是容子怀，但生星桀这般绝色，她也并非不愿。于是她转过身，走向生星桀，脸上重新挂上娇媚的笑容：“是，生公子。”
她刚走到生星桀身边，生星桀忽然抬手，看似想抚摸她的头发，指尖却在她耳畔悄然划过，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生公子……”绿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心头一跳，脸颊微红，以为他对自己也有意思。
生星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她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瑞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他就知道，没有男人能抵挡美色的诱惑。生星桀刚才的维护，不过是故作清高罢了。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生星桀身边，状似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生公子果然好眼光，绿珠可是本王这里最出众的美人。若是生公子喜欢……”
他的话还没说完，场上突然发生了异变。
原本泫然欲泣的绿珠，忽然像是中了邪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姿态癫狂，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娇媚模样？
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绿珠！你怎么了？”瑞王怒喝道。
绿珠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狂笑不止，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动作笨拙又滑稽，裙摆都被她自己踩得乱七八糟，露出的小腿上还沾了泥土，狼狈不堪。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瑞王只觉得鼻子一阵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喷嚏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他竟再也停不下来，一个接一个地打，打得涕泪横流，形象尽失。
“阿嚏！阿嚏！阿嚏！”瑞王一边打喷嚏，一边怒视着周围，“怎……阿嚏……怎么回事？”
水榭中的侍女和护卫都惊呆了，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死死憋着，肩膀抖得像筛糠。
容子怀也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看向生星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无奈。他就知道，生星桀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生星桀端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酒，仿佛眼前这荒诞的一幕与他无关。只有在瑞王打喷嚏的间隙，他眼底才会闪过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
他刚才在绿珠耳畔划过的时候，悄悄将一只“笑蛊”放入了她的耳中。这笑蛊是苗疆一种极细微的蛊虫，能让人不受控制地大笑，半个时辰后便会自行消散，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而瑞王的喷嚏，则是拜另一只“嚏蛊”所赐。这蛊虫比笑蛊更隐蔽，能让人不停地打喷嚏，同样不会伤及根本，却能让人出尽洋相。
对付这种卑鄙小人，用些无伤大雅的小蛊术，再合适不过了。
“王……王爷……”刘安看着狂笑不止的绿珠和喷嚏不停的瑞王，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束手无策。
“还……阿嚏……还愣着干什么？”瑞王一边打喷嚏，一边吼道，“把她……阿嚏……把她拖下去！”
护卫们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依旧狂笑的绿珠拖了下去。
瑞王这才稍微缓过劲来，他捂着鼻子，恶狠狠地看向生星桀，眼中充满了怀疑和愤怒：“是你……阿嚏……是你搞的鬼？”
生星桀放下酒杯，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一首在这儿喝酒，什么都没做啊。难道王爷觉得，是我让这位姑娘笑，让王爷您打喷嚏的？”他顿了顿，故作惊讶地说道，“莫非……是王爷您和这位姑娘有什么特殊的缘分？”
“你……”瑞王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偏偏又抓不到任何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装无辜。
容子怀走上前，扶住生星桀的手臂，对着瑞王冷冷地说道：“王爷，看来今日这宴是没法再吃了。我们先行告辞。”
“等等！”瑞王怒吼道，“你们……阿嚏……你们不能走！”
“怎么？”容子怀挑眉，“王爷还想留我们，看您继续打喷嚏吗？”
周围的护卫终于没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又连忙捂住嘴。
瑞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气又羞，偏偏还在不停地打喷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容子怀不再理会他，拉着生星桀，转身离开了水榭。
首到走出瑞王府的大门，坐上马车，容子怀才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啊，真是……”
“真是什么？”生星桀挑眉，凑近他，吐气如兰，“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是很厉害，”容子怀无奈地摇摇头，“就是……有点孩子气。”
“对付那种人，不用点特别的方法，他是不会长记性的。”生星桀哼了一声，靠在容子怀肩上，语气带着一丝得意，“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算计的。”
容子怀轻轻抚摸着他的长发，心中一片柔软。这个在外人面前冷酷腹黑的苗疆圣子，在他面前，却会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以后不许再这么冒险了。”容子怀低声道，“瑞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生星桀点点头，“但我不怕他。”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容子怀，银灰色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认真的光芒，“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容子怀心中一暖，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嗯，我们一起面对。”
马车缓缓驶离瑞王府，将身后的闹剧和愤怒远远抛在脑后。
而瑞王府的水榭中，瑞王的喷嚏终于停了下来。他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精致的点心和酒水撒了一地。
“生星桀！容子怀！”瑞王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怨毒，“你们给本王等着！本王绝不会放过你们！”
站在一旁的老谋士看着暴怒的瑞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隐隐觉得，这次恐怕是真的惹到不该惹的人了。但事到如今，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夜风吹过，水面上的荷花灯依旧摇曳，却再也照不亮瑞王那张扭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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