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蛊寨的晨雾带着一股浓重的腥甜气息，像是凝固的血珠，挂在吊脚楼的檐角和图腾柱的刻痕上。生星桀站在祭司密室的窗前，指尖轻轻划过窗棂上凝结的水珠，水珠落地时，竟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诡异的暗红色花印。
“又加重了。”容子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检查完西侧寨门的防御，肩头的伤口在阴湿的天气里隐隐作痛，“负责巡逻的蛊师说，昨夜有三只护寨的‘铁背蜈蚣’无故暴毙，尸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生星桀转过身，银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不是无故。”他指向桌上平铺的兽皮地图，地图上用朱砂标记着十几个红点，“你看，这些红点是近七日发生蛊虫暴毙或蛊师失控的地方，它们连成的形状，像什么？”
容子怀凑近细看，那些红点在地图上勾勒出一个扭曲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正是千蛊寨的核心祭坛。“这是……”
“是蛊神的意志在具象化。”老蛊婆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她手里拄着的蛇头拐杖不知何时缠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雾，“他不再满足于制造恐慌，开始凝聚实体了。”
密室的门被风撞得吱呀作响，一股阴冷的气流卷着几片枯叶滚了进来。容子怀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佩剑，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流中夹杂着无数细碎的怨念，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呜——”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那是千蛊寨遇袭时才会吹响的“骨螺号”。生星桀脸色骤变，抓起桌上的银质令牌就往外走：“去看看。”
三人冲出密室，只见寨民们正朝着东侧的寨墙涌去，惊叫声、哭喊声混杂着蛊虫振翅的嗡鸣，乱成一团。容子怀顺着人群的方向望去，瞳孔猛地收缩——东侧的天空被染成了诡异的紫黑色，无数只巴掌大的飞虫聚集在那里，像是一片会移动的乌云，它们的翅膀扇动时发出的不是嗡鸣，而是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利声响。
“是‘泣血蛾’！”一个老蛊师惊呼，“传说中蛊神的侍者，以生灵的恐惧为食！”
泣血蛾群下方，几个试图抵抗的寨民己经倒在地上，他们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恐惧的表情，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生星桀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手中的银令牌上。令牌发出一阵柔和的银光，那些靠近的泣血蛾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纷纷后退。“结‘锁灵阵’！”他高声下令，“青袍蛊师随我守住祭坛，其他人回各自岗位，安抚族人！”
寨民们在他的喝令下渐渐镇定下来，青袍蛊师们迅速列阵，手中的骨笛同时吹响，低沉的笛声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泣血蛾群困在半空。
容子怀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寨民，心中一阵发寒。他注意到那些人的脖颈处都有一个细小的血洞，血洞里残留着一丝黑色的粉末。“这不是单纯的恐惧致死。”他蹲下身，用剑尖挑起一点粉末，“这是……‘噬魂蛊’的粉末。”
生星桀的目光扫过那些尸体，银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戾气：“是内部的人干的。有人在暗中饲养噬魂蛊，故意引泣血蛾入境，制造混乱。”
“是乌老的余党。”老蛊婆的拐杖重重敲击地面，蛇头上的红宝石闪过一丝红光，“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动摇你的地位，简首是引狼入室。”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放哨的年轻蛊师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受了重伤：“圣子！不好了！寨外……寨外有大军压境！”
“什么？”生星桀和容子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他们跟着那名蛊师登上东侧的望楼，朝着寨外望去。只见远处的山谷尽头，扬起了漫天烟尘，无数面黑色的旗帜在烟尘中若隐若现，旗帜上绣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案——那是中原北境军的标志。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北境军的队伍中，夹杂着一些穿着苗疆服饰的人影，他们举着的旗帜上画着一个扭曲的蛇形图腾，正是乌老一派的标志。
“他们勾结了中原的军队。”容子怀的声音冰冷，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乌老虽然死了，但他的亲信肯定早就和中原的人搭上了线。”
生星桀的手指紧紧扣在望楼的栏杆上，指节泛白：“他们来得比我预想的要快。看来，京城那位皇帝陛下，是真的容不下我了。”
“不止是皇帝。”老蛊婆不知何时也登上了望楼，她望着远处的敌军，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你看那些北境军的阵型，他们前进的速度很慢，却在不断压缩包围圈，显然是想困死我们。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能感觉到，他们队伍里有东西，在呼应着寨里的蛊神气息。”
生星桀的脸色更加阴沉：“他们是想借蛊神之手削弱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卑鄙无耻！”容子怀怒声道，“他们就不怕被蛊神反噬吗？”
“贪婪会让人失去理智。”老蛊婆叹了口气，“那些中原将领以为能控制住局面，却不知道他们正在玩火。一旦蛊神的意志完全具象化，整个苗疆都会变成炼狱，他们也休想全身而退。”
望楼下，寨民们己经炸开了锅。
“是中原狗！他们又来打我们了！”
“还有叛徒！那些穿着我们衣服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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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刚刚被生星桀压下去的不安再次抬头，甚至比之前更加剧烈。内外夹击的绝境，让许多人彻底失去了信心。
生星桀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望楼下的人群高声道：“慌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千蛊寨屹立苗疆百年，经历过的风雨比你们吃过的盐还多！”生星桀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寨民的脸，银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和外敌入侵，有什么好怕的？”
他举起手中的银令牌，令牌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生星桀在此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千蛊寨分毫！想让我们死？先问问我手中的蛊，问问我们寨里的每一个人！”
“圣子！圣子！”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呼喊声震耳欲聋，压过了远处敌军的号角声。原本惶恐的脸上，渐渐燃起了斗志。
容子怀看着身边的生星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生星桀并非不害怕，只是他把恐惧深深藏在了心底，用自己的勇气和威严，为整个寨子撑起一片天。
“我和你一起。”容子怀轻声说，握紧了生星桀的手。
生星桀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随即又被坚定取代：“好。”
他对着人群高声下令：“青袍蛊师随我守住祭坛，严防蛊神意志突破；成年男子拿起武器，加固寨墙；妇女和孩子进入地下密室，由老蛊婆带领，准备好疗伤的草药和食物。”
“是！”寨民们齐声应道，之前的混乱一扫而空，每个人都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生星桀又对着几个心腹蛊师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些蛊师领命后迅速离去。
“我让他们去启动‘九曲连环阵’。”生星桀对容子怀解释道，“那是我们最后的防御手段，能暂时阻挡外部的进攻，也能压制寨内的蛊神气息。”
“需要我做什么？”容子怀问道。
“你……”生星桀犹豫了一下，“你去地下密室保护老蛊婆和孩子们。那里最安全。”
容子怀皱起眉头：“你想让我躲起来？”
“这不是躲。”生星桀急忙解释，“保护好他们，就是在帮我。而且……”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怕我顾不上你。”
容子怀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心中一暖，但还是摇了摇头：“星桀，我们是共生契约，生死与共。这种时候，我不可能离开你。”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我的剑术虽然比不上你的蛊术，但对付几个中原士兵还是没问题的。让我留在你身边，至少能为你分担一些压力。”
生星桀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容子怀揽入怀中：“好，我们一起。”
两人相拥的瞬间，共生契约仿佛感受到了他们的决心，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顺着他们的血脉流淌，带来一丝温暖的力量。
望楼下，寨民们己经行动起来。青袍蛊师们在祭坛周围布下了重重蛊阵，五颜六色的蛊虫在阵中游走，形成一道道诡异的光带；成年男子们扛着粗壮的原木，加固着原本就十分坚固的寨墙；妇女们则抱着孩子，提着包裹，有条不紊地进入地下密室。
远处，北境军的先头部队己经抵达寨外的山谷入口，他们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只是在那里安营扎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在等。”生星桀的目光锐利如鹰，“等寨里的蛊神意志彻底爆发，等我们自乱阵脚。”
“那我们就偏不如他们所愿。”容子怀的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我们不仅要守住千蛊寨，还要让他们知道，苗疆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生星桀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妖异和偏执，只有纯粹的坚定和一丝温柔：“好，就让他们看看。”
夕阳西下，将千蛊寨的轮廓染成了一片金红色。寨外的敌军营地亮起了点点篝火，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寨内，祭坛周围的蛊阵光芒越来越亮，与寨外的篝火遥相呼应，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生星桀和容子怀并肩站在望楼上，眺望着远方的黑暗。夜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木的清香。
“要来了。”生星桀轻声说。
容子怀握紧了手中的剑，点了点头：“嗯。”
他们都知道，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蛊神的意志，中原的大军，内部的叛徒，所有的危机都将在今夜爆发。这是一场关乎千蛊寨生死存亡的战斗，也是一场关乎他们两人命运的战斗。
但他们没有丝毫退缩。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彼此在身边，就有勇气面对一切风雨。
夜色渐深，千蛊寨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祭坛周围的蛊阵依旧闪烁着光芒，像是黑暗中不屈的眼睛。寨外的敌军营地也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风雨欲来，山雨满楼。一场席卷苗疆的血战，己经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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