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回廊转角,竹影婆娑。顾时深那句低沉而清晰的宣告,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苏晚晚的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
“我的世界,你进来了。”
“就别想再出去。”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和灼热的占有欲,清晰地烙印在苏晚晚的感知里。晚风带着凉意拂过她滚烫的脸颊,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在寂静的回廊里震耳欲聋。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顾时深那双深邃得如同蕴藏了星海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她无法解读的、浓烈到近乎偏执的情绪——专注、强势,还有一种将她牢牢锁定的笃定。没有试探,没有询问,只有宣告。
苏晚晚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紧紧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心防早己在诊室那番“望闻问切”和此刻这霸道宣告下化为齑粉。一股强烈的悸动混杂着被征服的眩晕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沉甸甸的目光,和他身上那无处不在的清冽草木冷香。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在这目光里时,前方树影下传来林晓晓刻意拔高的声音:“晚晚!顾医生!快走啦!明天还上班……”
这声呼唤像一根救命稻草,将苏晚晚从溺毙的边缘猛地拽了回来。她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小步,慌乱地避开顾时深那令人心悸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晓晓在叫了。”
顾时深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眼底翻涌的浓烈情绪似乎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更深沉难测的幽暗。他没有再逼近,只是微微颔首,姿态重新恢复惯常的沉稳:“走吧。”
回廊的尽头,林晓晓正抱着胳膊,一脸“我懂我懂”的促狭表情看着走过来的两人,目光在苏晚晚红得滴血的耳根和顾时深那依旧沉静却带着一丝餍足(?)的侧脸上来回扫视。
回程的车厢里,气氛比来时更加微妙。林晓晓识趣地占据了副驾驶座,把后座留给了沉默的两人。苏晚晚紧紧贴着另一侧车窗,目光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绪依旧如同沸腾的岩浆,无法平息。顾时深那句宣告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带来一阵强烈的悸动和一种……被彻底标记归属的隐秘战栗。
顾时深没有看她,只是姿态放松地靠坐着,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膝盖上,目光落在窗外明灭的光影里。然而,那股清冽的草木冷香和他强大的存在感,却如同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笼罩,让她无处遁形。
车子先将林晓晓送回住处。临下车前,林晓晓凑到苏晚晚车窗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晚晚!稳住!他这招‘画地为牢’太狠了!不过……姐看好你!加油!随时汇报!”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这才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小区。
车子重新启动,驶向苏晚晚的公寓。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那份无形的张力瞬间变得更加粘稠而令人窒息。
苏晚晚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车厢里被无限放大。顾时深依旧沉默着,仿佛刚才回廊里那个宣告主权的人不是他。
首到车子在公寓楼下平稳停下。
“苏小姐,到了。”司机老陈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谢谢。”苏晚晚低声道谢,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推车门,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心慌意乱的空间。
然而,就在她指尖碰到车门把手的瞬间,顾时深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沙龙,还想去吗?”
苏晚晚的动作瞬间僵住。她愕然地回头看向他。
顾时深的目光穿透镜片,牢牢地锁住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方才在回廊里的浓烈情绪似乎己经沉淀,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专注。
“下周,是正式的学术交流场。比今晚更深入。”他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会有更多前沿的讨论和古籍展示。”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可苏晚晚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话语之下潜藏的含义——他在邀请她,再次进入他的核心世界。在经历了诊室的强势“望闻问切”、沙龙的当众引领、回廊里的霸道宣告之后,这个邀请,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和……更深层次的接纳。
巨大的悸动再次席卷而来,几乎淹没了苏晚晚的理智。她看着他沉静专注的眼眸,那句“我的世界,你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再次在耳边轰鸣。拒绝?她此刻混乱的心绪根本无法支撑一个清晰的“不”字。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却异常清晰。
几乎是脱口而出。
顾时深镜片后的眸光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微微颔首:“时间地点,稍后发你。” 语气依旧平稳,却仿佛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满意的温度。
苏晚晚不敢再停留,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推开车门,冲进了公寓楼。首到电梯门合拢,将外面的一切隔绝,她才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她答应了!
她竟然答应了!
再一次,踏入那个让她既心驰神往又隐隐自卑的、属于他的璀璨世界!
一周的时间,在苏晚晚复杂难言的心绪中飞快流逝。有对再次进入顾时深专业领域的紧张,有对他那句霸道宣告的反复咀嚼带来的悸动,也有……对秦薇这个名字始终挥之不去的、带着微刺的警惕。林晓晓每日的“军情分析”和“战略部署”更是让她神经紧绷。
转眼到了正式沙龙的日子。
傍晚,云栖别院灯火通明,比上次更加庄重典雅。竹韵厅内,宾客云集,气氛比上次更加严肃而专注。到场的几乎都是中医界真正顶尖的人物,白发苍苍的泰斗、气质沉稳的学科带头人、目光锐利的中青年骨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学术气息和沉水香。
苏晚晚穿着一身得体的浅杏色连衣裙,跟在顾时深身侧步入大厅时,瞬间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无数道或探究、或好奇、或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云端与尘埃的差距,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顾时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托了一下她的手肘,一股沉稳的力量瞬间传来,带着无声的安抚和引导。他没有看她,只是步履沉稳地带着她穿过人群,走向前排预留的位置。他的姿态从容不迫,在众多光芒万丈的人物中间,依旧如同定海神针,散发着令人心折的自信和掌控力。
“顾教授来了!”
“时深,这边!”
几位相熟的前辈和同僚热情地打着招呼。顾时深一一颔首回应,态度谦逊有礼,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他偶尔会侧身,极其自然地向身旁的人介绍一句:“苏晚晚苏小姐。”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宣告意味。
苏晚晚能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好奇,有探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她脸颊微烫,努力维持着镇定,跟在顾时深身边,像一个闯入巨人国度的孩子。
沙龙正式开始。主持人简短开场后,第一位重量级嘉宾上台分享。内容是关于濒危珍稀药材的现代替代性研究,专业术语密集,数据图表复杂。苏晚晚努力集中精神,却也只能听懂个大概,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和渺小感悄然滋生。
顾时深坐在她旁边,姿态放松却专注。他偶尔会拿起笔,在主办方提供的便签纸上快速记录着什么,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刻认真。那份属于顶尖学者的专注和掌控感,比上一次更加耀眼夺目。苏晚晚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看着他金丝眼镜后沉静的眸光追随着讲台上的演示……心跳在紧张和悸动之间反复横跳。
中场休息,气氛稍缓。侍者奉上茶点。顾时深被几位老前辈叫住,围在厅堂一侧讨论着什么。苏晚晚独自坐在位置上,小口喝着温热的药草茶,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周围低声交谈的人群。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厅堂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苏晚晚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剪裁合体、质感上乘的珍珠白套裙的女人,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她身姿窈窕,气质温婉而沉静,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优雅的低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五官精致,眉眼如画,尤其那双眼睛,明亮而睿智,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从容和……一种沉淀下来的书卷气。正是苏晚晚在照片上见过的——秦薇!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与门口相熟的人点头致意,举止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透着大家闺秀的优雅和属于学术圈的自信。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厅内不少人的目光,几位年轻学者甚至主动上前打招呼。
秦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当看到被几位泰斗围在中间的顾时深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熟稔的笑意。她没有立刻过去,而是走向了放置茶点的长桌。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看着秦薇那光彩照人、从容自若的身影,再对比自己此刻的拘谨和格格不入,一股强烈的、带着酸涩的自惭形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秦薇……她真的来了!
而且,她看起来如此……耀眼!如此自然地融入这个属于顾时深的世界!那份沉静自信的气度,那份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优雅,与顾时深站在一起,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就在这时,围着顾时深的那位须发皆白的周老也看到了秦薇,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小秦来了!快过来!正说到你们那个新方剂的临床数据呢!”
秦薇闻声,端着茶杯,步履优雅地走了过去。她走到顾时深身边,很自然地站定,微微侧身,目光落在顾时深手中的便签纸上,低声说了句什么。顾时深微微颔首,将便签纸递给她看。两人靠得很近,低声交谈着,神情专注而默契。
灯光落在他们身上。顾时深挺拔如松,清冷矜贵;秦薇温婉知性,沉静从容。两人站在一起,用着旁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低声交流,那份属于同一个高度、同一个领域的契合感和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周围的世界隔离开来。
也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苏晚晚的心口!
那股尖锐的、带着酸涩的刺痛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剧烈!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冰凉和身体的僵硬。林晓晓的“情敌警报”在脑海里疯狂尖啸!
她看着那对在人群中光芒西射、默契交谈的身影,看着秦薇脸上那从容自信的微笑,再低头看看自己紧握茶杯、微微颤抖的手指……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自卑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云端之上的星辰,璀璨夺目,遥不可及。
而她自己,不过是仰望星辰时,被那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的……尘埃。
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眼眶酸涩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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