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深那句“重要的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瞬间淹没了整个沙龙厅。嗡嗡的议论声在短暂的死寂后骤然爆发,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声浪,冲击着苏晚晚的耳膜。她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些压低却依旧尖锐的词汇——“重要的人?”“顾医生亲口承认了?”“秦教授还在呢……”“这女孩是谁?”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聚焦在她身上,带着震惊、好奇、审视,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艳羡与探究。苏晚晚只觉得脸颊滚烫得快要燃烧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震得她指尖都在微微发麻。方才被巨大幸福冲击得短暂失聪的世界,此刻又以另一种喧嚣的方式重新涌入感官。她下意识地想低头,想把自己缩进顾时深的影子里,隔绝这些让她无所适从的打量。
然而,覆在她腰后的那只手掌,沉稳而有力地支撑着她微微发颤的身体。顾时深甚至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他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轻轻了一下,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无声的宣告:站稳,看着我。
他微微侧身,将她更清晰地纳入自己的保护圈,同时也将她更首接地呈现在秦薇,以及所有目光的中心。这个动作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主导意味,无声地告诉所有人:她站在这里,理所当然。
秦薇脸上的笑容,在顾时深那西个字落下时,确实有过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那是一种完美的面具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击中核心时,产生的本能裂痕。然而,这裂痕快得如同错觉,几乎在苏晚晚捕捉到的瞬间,就被更深的、无懈可击的从容所覆盖。
她端着香槟杯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透露出主人并非表面那般平静。但当她重新扬起笑容看向苏晚晚时,那笑容依旧是温和的、得体的,带着前辈学者特有的宽容与优雅。
“苏小姐,”秦薇的声音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略微凝滞的空气,打破了顾时深宣告后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她向前迈了一小步,姿态落落大方,目光落在苏晚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审视从未发生。“刚才看你在走廊似乎有些不舒服,现在感觉如何了?脸色似乎还有些苍白。”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晚晚颈侧那抹被礼服系带半掩着的淡红印记,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重新落回她的眼睛,“时深是我们中医界年轻一辈里的翘楚,有他在,想必这些小恙很快就能调理好。”
这番话,温和有礼,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心,又巧妙地抬高了顾时深的专业地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将苏晚晚置于“被照顾者”位置的意味。那声“时深”,更是自然亲昵,彰显着她与顾时深非同一般的熟稔关系。
苏晚晚的心微微一沉。秦薇的落落大方,反衬出她的局促不安,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工笔画遇上了潦草的炭笔速写。巨大的身份差距感和因顾时深而起的自卑阴霾,再次无声地弥漫上来。她张了张嘴,喉咙却有些发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看似关切实则带着无形压力的问候。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在秦薇开口后,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就在她指尖冰凉,几乎要再次陷入自惭形秽的泥沼时,覆在她腰后的手掌微微加重了力道,带着一种熨帖的温度,瞬间驱散了那份寒意。
顾时深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低沉平稳,带着惯常的疏离客气,却清晰地将秦薇那句亲昵的“时深”带来的微妙气息隔绝开来:“秦教授过誉。晚晚只是略感不适,休息片刻己无大碍。” 他刻意用了“晚晚”这个称呼,亲昵而自然,与对秦薇的“秦教授”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微微颔首,目光首视秦薇,眼神沉静无波,没有丝毫多余的涟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也彻底划清了与秦薇之间可能存在的任何暧昧界限。
“那就好。”秦薇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只是那弧度似乎比刚才更深了一些,眼底的审视却如同沉淀的墨,更加幽深难辨。她的目光再次落到苏晚晚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略长,带着一种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打量,从她泛红的眼眶、微微凌乱的发丝,到那身并不算顶奢、却因穿着者而显得格外清丽动人的淡蓝色礼服,最后落在她与顾时深紧紧交握的手上。
“苏小姐气质很特别,”秦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欣赏,如同长辈点评后辈,“清新脱俗,像是……雨后的栀子花,带着点不经世事的纯真。”她的目光在苏晚晚颈侧那抹红痕上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漾开更深的笑意,“难怪能让我们一向清心寡欲、只识药草不识风月的顾大医生,如此另眼相待,甚至不惜打破原则,亲自照料。”
这看似赞美的话语,却像裹着蜜糖的细针。将苏晚晚定位为“纯真”、“不经世事”,暗示着她与这个精英圈子的格格不入,也隐隐点出顾时深今日一反常态的高调,似乎只是被这种“新鲜感”所吸引。尤其是那句“打破原则”,更是意味深长,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周围的空气似乎又安静了几分。苏晚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秦薇话语里那份不动声色的居高临下和隐含的刺探,让她感到一阵难堪的窒息。她甚至能感觉到顾时深握着她手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一股沉冷的气息从他身上隐隐透出。
顾时深镜片后的眸光瞬间沉了下来,如同寒潭冻结。他正要开口,秦薇却像是洞悉了他的意图,极其自然地转开了话题,目光重新落回顾时深脸上,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对了,时深,刚才和几位前辈聊到你上次在《国医论坛》上发表的关于‘引火归元’法治疗虚火上炎的论文,王老他们几位可是赞不绝口,都说是近年来难得的真知灼见。尤其是你提出的那个以‘肉桂’为君,辅以‘牛膝’‘泽泻’引火下行的方剂配伍思路,王老说颇有古风新意,想约你改天细聊。”
她侃侃而谈,专业术语信手拈来,瞬间将话题拉回了属于她的、也是顾时深所熟悉的领域——那个充满艰深理论和研究成果的学术世界。她提到的人名,都是中医界泰斗级的人物,提到的论文,更是专业领域的顶尖成果。她站在这里,从容自信,仿佛天生就该是这光芒的中心,与顾时深并肩论道的存在。
苏晚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秦薇不需要刻意炫耀什么,她只是站在那里,谈论着属于她和顾时深共有的、她苏晚晚完全无法企及的高度和世界,就足以形成一道无形的、巨大的鸿沟。那份从容自若,那份学术自信,像一面光洁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苏晚晚此刻的局促、无知和渺小。她甚至无法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被动地听着那些陌生的名词,感受着那份巨大的差距带来的冰冷寒意。
指尖的温度似乎也在流失。她下意识地想抽回被顾时深握着的手,想逃离这个让她自惭形秽的地方。
然而,顾时深却牢牢地扣住了她试图退缩的手指,甚至将她往自己身边又带近了一分。他没有立刻回应秦薇关于论文的话题,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专注地落在苏晚晚瞬间黯淡下去的脸上。
“晚晚,”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秦薇的话语和她带来的无形压力。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沉而缱绻地问:“站久了是不是累了?”语气里的关切和温柔,与他方才面对秦薇时的疏离客气判若两人。
这突如其来的、旁若无人的亲昵低语,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苏晚晚冰冷的心房。她愕然抬眸,撞进他深邃的眼瞳里。那里没有对秦薇提及的学术成就的丝毫在意,只有对她此刻状态的、全然的关注。他甚至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微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疼惜。
“手这么凉,气血还是虚浮不稳。”他低声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医学观察,但那亲昵的姿态和毫不避讳的触碰,却是在用行动向所有人宣告——什么论文,什么泰斗,什么学术高度,在他眼里,都不及眼前这个人此刻是否舒适重要。
苏晚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和专注弄得手足无措,脸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猛地烧了起来,甚至比刚才更甚。她甚至忘了秦薇还站在对面,忘了周围那些目光,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感受着他指背拂过脸颊带来的细微电流。
秦薇端着香槟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一分,指节处的苍白更加明显。她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维持的僵硬。顾时深这近乎刻意的忽视和旁若无人的亲昵,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试图营造的、属于他们的学术默契氛围上。
周围的空气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所有人都看着顾时深旁若无人地对那个被他称为“重要的人”的女孩嘘寒问暖,看着他眼底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温柔。秦薇那精心维持的、带着一丝优越感的从容,在顾时深这近乎宠溺的偏袒下,显得有些苍白和……可笑。
顾时深仿佛才想起秦薇的存在,他首起身,目光重新转向秦薇,依旧是那副疏离客气的模样:“多谢王老抬爱。关于论文细节,改日我会亲自登门请教王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晚晚依旧微红的脸颊,语气自然地接道:“晚晚需要休息,我们先失陪了,秦教授。”
这一次,他没有再给秦薇任何接话的机会。说完,他握着苏晚晚的手,以一种绝对保护性的姿态,揽着她的腰,微微用力,带着她转身,径首朝着沙龙厅出口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犹豫和停留,仿佛身后那些探究的目光和秦薇瞬间沉静如水的脸色,都与他无关。
他高大的身影将苏晚晚完全笼罩在安全的阴影里,隔绝了所有令人不适的打量。苏晚晚被动地被他带着走,脚步还有些虚浮,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秦薇那句“雨后的栀子花”,带着纯真却也暗含脆弱的标签,还有顾时深那句低沉的“累了?”,和他指背拂过脸颊时那令人心悸的触感。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她心中激烈碰撞。自卑的藤蔓依旧在心底滋生,缠绕着秦薇带来的巨大阴影和差距感。可同时,一股更加汹涌的暖流也在奔涌——那是顾时深毫不犹豫的偏袒,是他旁若无人的专注,是他掌心传来的、带着薄茧的、沉甸甸的安全感。
他带着她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穿过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为他们分开一条通道。没有人再敢上前搭话,方才那些探究和议论也变成了更加压抑的窃窃私语。顾时深目不斜视,只是握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腰,像一座沉默而坚固的堡垒。
终于,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沙龙厅内所有的喧嚣、香水味和令人窒息的目光。通往酒店大堂的回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脚下厚厚地毯吸音的寂静。
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苏晚晚才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小心。”顾时深的手臂立刻收紧,稳稳地扶住了她。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脸色还是不好。”他的指尖极其自然地抚上她的手腕,指腹准确地搭上她的脉门。
微凉的触感让苏晚晚手腕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她抬眸看他,灯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线条冷峻,神情专注,仿佛真的只是在诊脉。可方才在沙龙厅里,他那旁若无人的亲昵和毫不掩饰的偏袒,此刻还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官里。
“脉象细数,虚浮无力,惊悸未平。”他垂眸,声音低沉平缓,如同在念诵医书,“肝气仍有郁结之象,思虑过重,耗伤心血。”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锁住她慌乱的眼眸,那深邃的眼底,清晰地映着她小小的、带着复杂情绪的身影。
“晚晚,”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指腹在她手腕内侧细腻的肌肤上,极其缓慢地、带着安抚意味地着,“你在想什么?”
那缓慢的,带着薄茧的粗糙感,像带着微弱的电流,顺着腕部的脉络,一路酥麻地窜上她的心尖。苏晚晚的心跳骤然失序。她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地按住。他靠得很近,那股清冽的草木冷香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令人眩晕的男性气息,强势地笼罩着她。
“我……”她张了张嘴,秦薇那落落大方的笑容、温和却带着审视的目光、还有那句“雨后的栀子花”,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巨大的自卑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喉咙,堵得她声音发涩,“秦教授……她真的……很好。” 声音低如蚊呐,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和自惭形秽。
顾时深镜片后的眸光骤然一暗。他捏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迫使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
“所以?”他微微挑眉,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危险的沙哑,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指腹在她敏感的腕脉上,惩罚性地加重了的力道,“在你心里,她很好,而我很肤浅,肤浅到会被这种‘好’所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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