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的秋雨连下了三日,“复盛号”总号的书房里,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潮湿的寒意。朱复铺开一张岭南舆图,指尖落在“广州府”的位置——那里是薛家的根基所在,也是他第二步计划的起点。
“当家的,薛家的底细都查清楚了。”柳津津推门进来,将一份厚厚的卷宗放在桌上,“薛三更早年是王十三的心腹,王十三登基后,他借朝廷势力垄断岭南盐铁贸易,如今薛家不仅掌控着广州府八成的码头,还私养了三千‘护院’,说是护院,实则是装备火器的私兵,各官员都给他三分薄面。”
朱复拿起卷宗,翻到薛三更家人的记载,目光停在“薛芷若,年方十八,善骑射,喜读兵书,尚未婚配”这一行,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还未婚配?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柳津津心中一动:“当家的,您是想……联姻?”
“不错。”朱复将卷宗放在桌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薛家是王十三的旧部,又是岭南霸主,若能成为薛三更的女婿,一来能借助薛家的势力彻底洗白身份,接触朝廷核心;二来能暗中掌控薛家的私兵和码头,为日后对抗王十三埋下伏笔。等时机成熟,以我的才略,拿下薛家,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顿了顿,又道:“让狄化朝准备一份厚礼——十匹云锦、一对和田玉璧、还有从苏禄国运来的那批赤金首饰,再让他以‘复盛号’掌柜的名义,给薛三更写一封信,说我是他的远房表弟,想带着厚礼去广州府拜访,商议南洋贸易合作的事。”
柳津津点头应道:“我这就去安排。只是薛三更老谋深算,又是皇帝的心腹,未必会轻易接纳您这个‘远房表弟’,更别说把女儿嫁给您了。”
“他会的。”朱复笑了笑,眼中满是自信,“薛家虽强,却有一个软肋——薛芷若。传闻薛芷若眼高于顶,寻常世家子弟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而我既有‘复盛号’的财富,又懂南洋贸易,还能为薛家提供助力,薛三更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他不会知道,我要的不是他的女儿,是他的薛家。”
三日后,朱复带着阿卜杜勒和十名马穆鲁克杀手,乔装成商人,乘坐“复盛号”的商船,朝着广州府驶去。商船的货舱里,装满了准备送给薛三更的厚礼,还有一批从非洲运来的象牙和犀角——这些,都是朱复用来打开薛家大门的“敲门砖”。
半个月后,商船抵达广州府码头。刚靠岸,就看到薛家的管家带着一队家丁在码头等候——显然,狄化朝的信起了作用,薛三更对这个“能垄断南洋贸易的远房表弟”来了兴趣。
薛府位于广州府的核心地段,府邸占地百亩,门口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比苏州府的狄家大宅还要气派。朱复跟着管家走进客厅,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老者坐在主位上,面容威严,眼神锐利——正是薛三更。
“朱贤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薛三更开门见山,目光扫过朱复,带着几分审视,“听闻你年纪轻轻,就掌控了江南的南洋贸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朱复躬身行礼,语气谦逊却不失底气:“薛世伯过奖了。晚辈不过是运气好,得了狄表哥的相助,才在南洋贸易上有了些起色。这次来广州府,一是想拜访世伯,二是想跟薛家合作——薛家掌控岭南码头,‘复盛号’有远洋商船,咱们联手,定能垄断整个东南沿海的贸易。”
薛三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朱复如此直接,还敢提出“垄断”的想法。他沉吟片刻,笑道:“朱贤侄倒是有魄力。只是合作的事,急不得,不如先在府中住下,咱们慢慢商议。”
接下来的几日,朱复在薛府住了下来。他每日陪着薛三更谈论贸易、时局,时而提出独到的见解,时而展现出对南洋诸国的了解,很快就赢得了薛三更的好感。更让薛三更惊喜的是,朱复居然还懂兵法——一日,薛芷若在府中演武场练箭,朱复恰巧路过,指出了她箭法中的不足,还亲自示范了一套骑射技巧,箭箭命中靶心,看得薛芷若眼中满是崇拜。
薛芷若自小就不喜女红,偏爱骑射兵书,寻常男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可朱复不仅文武双全,还谈吐风趣,对南洋诸国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很快就俘获了她的芳心。每日饭后,她都会主动找朱复谈论兵书,或是一起在府中散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
薛三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渐渐有了主意。他知道,朱复不仅有财富,还有才略,若是能招他做女婿,既能巩固薛家的地位,又能借助“复盛号”的势力拓展贸易,简直是两全其美。
这日,薛三更在客厅设宴,单独邀请朱复。酒过三巡,薛三更放下酒杯,语气郑重:“朱贤侄,老夫有一事想跟你商议。小女芷若对你有意,老夫也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不知你愿不愿意娶芷若为妻,做我薛家的女婿?”
朱复心中一喜,脸上却故作惊讶:“世伯,这……这会不会太委屈芷若小姐了?晚辈不过是个商人,怎能配得上薛家?”
“你不必妄自菲薄。”薛三更摆了摆手,“老夫看人不会错,你日后定能有大作为。只要你答应,薛家的码头、私兵,日后都能交给你打理,‘复盛号’和薛家的合作,也由你全权负责。”
朱复立刻起身,对着薛三更躬身行礼,语气诚恳:“多谢世伯厚爱!晚辈愿意娶芷若小姐为妻,日后定当好好待她,为薛家效力!”
薛三更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尽快定下婚期,让你和芷若早日完婚!”
朱复端起酒杯,与薛三更碰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知道,自己的第二步计划,成功了。成为薛三更的女婿,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借助薛家的势力,一步步渗透岭南,掌控薛家的私兵和码头,让薛家,成为他复国大业的又一枚重要棋子。
而此时的薛芷若,正在屏风后偷偷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满是羞涩的笑容。她不知道,自己倾心的夫君,心中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广州府的清晨,薄雾还未散尽,薛家后厨的后门就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响。一队穿着青色短打的伙计推着食车,车上盖着绣着“福记”二字的棉帘,里面是刚从城外农庄送来的新鲜蔬果和肉食——这是薛家每日定点采购的食材,寻常人绝不会多想,可没人知道,队伍末尾那个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的伙计,正是潜伏了三年、誓要向朱复复仇的黑海。
三年前,黑鲨被朱复放到荒岛,年幼的黑海加入了大海盗团“铁钩海盗团”。铁钩海盗团的老大铁钩是个狠辣角色,麾下养着数十个义子,个个都是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的狠人,在一次围剿中,替铁钩挡了致命一箭,从此被铁钩视为心腹,不仅收为义子,还让他当了“义子团”的团长,掌管铁钩海盗团最精锐的五十名死士。
这三年里,黑海从未放弃寻找朱复的踪迹。直到半年前,他偶然听说江南出现了一个叫朱复的商人,靠着“复盛号”垄断南洋贸易,还与岭南薛家往来密切——他立刻派人去查,当看到朱复的画像时,那双眼眸、那柄宝石弯刀,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仇恨。更让他咬牙切齿的是,朱复居然要娶薛三更的薛芷若,借着薛家的势力步步高升!
“绝不能让他得逞!”黑海在心中发誓。他动用了铁钩海盗团在广州府的所有眼线,花了半个月时间,才打通关节,伪装成“福记”的伙计,混进薛家送菜的队伍——他要亲眼看看朱复的模样,更要找到机会,破坏这门亲事,甚至取朱复的性命。
食车被推进薛家后厨,伙计们忙着卸货,黑海则借着整理食材的机会,悄悄打量着四周。薛家的庭院深阔,侍卫往来巡逻,个个身手矫健,显然都是练家子。他压了压帽檐,手指悄悄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淬了麻药的短匕,是他为朱复准备的“礼物”。
“新来的,愣着干什么?把这筐荔枝送到前院的露台上,小姐在那里看书呢!”后厨的管事突然喊道,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黑海心中一动——薛芷若!这正是他想找的人。若是能先接触薛芷若,或许能从她口中套出朱复的行踪,甚至可以设计让她对朱复产生怀疑。他应了一声,扛起装着荔枝的竹筐,朝着前院走去。
穿过几座假山和花廊,前方突然出现一座临水的露台。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正坐在露台的石桌旁,手中捧着一本书,阳光洒在她的发梢,像是镀了一层金边。微风拂过,裙摆轻轻晃动,连水中的锦鲤都仿佛被吸引,围着露台游动。
黑海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瞬间停滞。他见过不少女子,有海盗船上的粗野婆子,有广州府的青楼艳妓,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眉如远山,目若秋水,连低头翻书的动作都带着说不出的清雅,仿佛一朵生长在云端的雪莲,不染尘埃。
“你是后厨新来的?”薛芷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声音清脆如铃。
黑海猛地回过神,心脏“砰砰”直跳,连忙低下头,将竹筐放在石桌上:“是……是管事让小的送荔枝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怕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可握着竹筐边缘的手,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薛芷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眉头微微蹙起。眼前的伙计穿着粗布短打,却身姿挺拔,不像是常年干苦力的人。更让她在意的是,他身上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那是常年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才有的气息,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送菜伙计该有的!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薛芷若放下书,语气带着几分试探,“看你的模样,倒像是练过武。”
黑海心中一紧,额角渗出冷汗。他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薛芷若的怀疑。若是再停留下去,恐怕会暴露身份。他连忙躬身,语速极快地说道:“小的……小的以前在乡下跟着武师学过几天粗浅的功夫,后来家里遭了灾,才来广州府做活。小姐若是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先回后厨了,免得管事责骂。”
说完,他不等薛芷若回应,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几乎像是在逃。他不敢回头,不敢再看薛芷若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像是能看穿他的伪装,看穿他心中的仇恨和慌乱。
直到走出前院,回到后厨,黑海才敢停下脚步,靠在墙角大口喘气。他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刚才那惊鸿一瞥——薛芷若的模样,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他满是仇恨的心中,激起了一圈从未有过的涟漪。
“该死!”黑海用力捶了一下墙壁,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我是来复仇的,怎么会想这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薛芷若再美,也是朱复的未婚妻,是他复仇路上的障碍。他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忘记了杀父之仇!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送菜的队伍离开了薛家。走出薛府大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高高的院墙,心中暗暗发誓:朱复,你等着!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让你失去一切,包括你看重的薛家,看重的未婚妻!
而露台上,薛芷若看着黑海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走到竹筐旁,拿起一颗荔枝,指尖却无意识地着石桌的边缘——那个伙计的眼神太奇怪了,带着仇恨,带着慌乱,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绝不是普通的送菜伙计,难道是冲着朱复来的?
“来人!”薛芷若对着远处喊道。一个侍卫立刻跑了过来:“小姐,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福记’送菜的队伍,特别是那个新来的伙计,看看他的底细。”薛芷若语气严肃,“另外,告诉朱公子,让他最近小心些,我总觉得刚才那个伙计不对劲。”
侍卫躬身应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薛府的侍卫统领赵烈拿着刚送来的密报,快步走进前院露台。此时薛芷若正坐在石凳上,手中虽捧着书卷,目光却落在湖面,显然还在琢磨上午那个送菜伙计的异常。
“小姐,查到了!”赵烈单膝跪地,将密报递了上去,语气凝重,“‘福记’粮行根本没有这个伙计!我们抓了粮行的掌柜审问,他招了——是前几天有人拿五百两银子找他,让他帮忙安排一个人混进送菜队伍,说是想进薛府看看,找机会谋个差事。至于那人的真实身份,掌柜也不清楚,只说对方说话声音压得很低,看不清样貌。”
薛芷若猛地合上书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那个伙计是故意混进来的!她接过密报,快速扫了一遍——上面除了粮行掌柜的供词,还有侍卫们查到的踪迹:那伙计离开薛府后,就进了城西的“昌来客栈”,可等侍卫赶过去时,房间已经空了,只留下一套沾着泥土的粗布短打,还有一根刻着“铁钩”二字的铁牌。
“铁钩?”薛芷若皱起眉头,“铁钩海盗团?”她虽常年待在薛府,却也听过铁钩海盗团的名号——那是个大的海盗团,老大铁钩心狠手辣,麾下有不少亡命之徒,连官府都不敢轻易招惹。
赵烈点头道:“正是铁钩海盗团!那铁牌是铁钩海盗团义子团的信物,能调动铁钩海盗团的人脉混进薛府,这人在铁钩海盗团的地位肯定不低。”
薛芷若站起身,走到露台边,望着远处的广州府城郭,心中思绪翻腾。铁钩海盗团的人为什么要混进薛府?是冲着薛家来的,还是冲着朱复来的?若是冲着朱复,那朱复在江南是不是结下了什么仇家?
“不行,得尽快找到这个人!”薛芷若语气坚定,“他既然能混进薛府一次,就能混进第二次。若是他想对朱复不利,或是对薛家不利,后果不堪设想。”
她转身对赵烈道:“传我的命令,立刻严查出入城的人员,特别是身材高大、带着兵器的男子。另外,让府里的侍卫分成十队,在城里的客栈、赌场、码头这些地方搜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带回薛府审问!告诉城里的商户,若是有人提供线索,赏银五百两!”
“是!”赵烈立刻起身,快步离去安排。
很快,薛府的侍卫就分散到了广州府的各个角落。城门处,侍卫们逐个检查出入城的人,连马车的车厢都要掀开查看;客栈里,侍卫们拿着黑海的画像,逐个房间比对;码头上,侍卫们盯着来往的商船,防止黑海乘船逃走。
一时间,整个广州府都动了起来。商户们听说薛府在搜捕可疑人员,还悬赏五百两银子,纷纷主动配合,有的甚至自己组织人手,在店铺附近巡逻;百姓们也议论纷纷,猜测这个被薛府搜捕的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居然能让薛家如此兴师动众。
而此时的黑海,正躲在城西的一处破庙里。他离开“昌来客栈”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街上突然多了很多穿着黑色劲装的侍卫,四处打听一个“身材高大、穿粗布短打的伙计”,显然是薛府的人在搜捕他。
“没想到薛芷若居然这么快就查到了!”黑海靠在破庙的柱子上,心中又惊又怒。他原本以为混进薛府送个菜,不会引起注意,却没想到薛芷若如此警惕,还立刻调动侍卫全城搜捕。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匕,又看了看外面巡逻的侍卫,心中暗暗盘算:现在城门被封,城里到处都是搜捕的人,想要硬闯出去,根本不可能。只能先躲在这里,等天黑了再想办法。
可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破庙外传来脚步声。黑海立刻屏住呼吸,躲到了神像后面,手中紧紧握着短匕。
“队长,这破庙看着没人,要不要进去看看?”一个侍卫的声音传来。
“进去看看!仔细点,别放过任何角落!”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一旦被发现,肯定会被薛府的侍卫团团围住,到时候别说复仇,就连活命都难。
就在这时,破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队长!不好了!码头那边发现可疑人员,好像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一个侍卫跑了进来,语气急促。
“什么?!”带队的侍卫队长立刻转身,“快!跟我去码头!”
侍卫们匆匆离去,破庙里又恢复了平静。黑海松了口气,额角的冷汗却已经湿透了衣襟。他知道,这是有人误报,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但他也清楚,薛府的搜捕不会停止,他必须尽快离开广州府,否则迟早会被抓住。
夜幕渐渐降临,广州府的街道上亮起了灯笼,侍卫们的搜捕还在继续。黑海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破庙,朝着城南的方向摸去——那里有一条偏僻的小河,可以通过小船逃出城去。
而薛府的露台上,薛芷若还在等着消息。赵烈匆匆赶来,语气带着几分沮丧:“小姐,码头那边是误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城里搜了一天,也没找到那人的踪迹,恐怕他已经躲起来了,或是找机会逃出城了。”
薛芷若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没找到?难道他真的逃出城了?”她走到石桌旁,拿起那根刻着“铁钩”二字的铁牌,心中越发不安。铁钩海盗团的人混进薛府,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在这时,朱复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容:“芷若,我回来了。听说你今天调动侍卫全城搜捕,出什么事了?”
薛芷若看到朱复,连忙迎上去,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包括那个神秘伙计的异常、铁钩海盗团的铁牌,还有全城搜捕的结果。
朱复听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闪过一丝冷厉。铁钩海盗团?他在江南从未和铁钩海盗团有过交集,对方为什么要派人混进薛府?难道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薛家来的?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顺利成婚啊。”朱复握住薛芷若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安抚,“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明天我让阿卜杜勒带着马穆鲁克杀手,帮着薛府一起搜捕,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查清楚他的目的!”
广州府城南的小河夜色如墨,黑海忍着左肩的剧痛,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里。鲜血在水中晕开,引来几条饥饿的鱼,却被他挥刀赶开——那柄淬了麻药的短匕还在手中,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他顺着水流往下游游,不敢浮出水面换气,只能靠着多年海上练就的憋气功夫,在水下潜行。直到听不到身后的追兵声,才敢悄悄探出头,大口喘着气。此时的他浑身湿透,伤口被河水浸泡得火辣辣地疼,视线也开始模糊,只能强撑着爬上河岸,躲进一片芦苇丛中。
天快亮时,黑海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农舍里,身上的伤口被敷上了草药,用布条包扎好。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陶碗,碗里盛着褐色的药汤。
“你醒了?”老妇人看到他睁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昨天早上在河边看到你晕倒,就把你救回来了。这药是治伤的,你快喝了吧。”
黑海警惕地看着她,没有接药碗。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深知人心险恶,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
老妇人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叹了口气:“小伙子,我一个孤老婆子,能对你做什么?只是看你可怜,才救了你。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几分试探,“我救了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些钱?我这房子漏雨,想修修房子,还想给我那生病的孙儿抓点药。”
黑海松了口气,原来是想要钱。他摸了摸身上,才想起自己的银子都藏在“福记”的伙计衣服里,早就弄丢了。他皱了皱眉:“我现在没带银子,等过些日子,我派人把银子送来给你。”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你先好好养伤,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说完,她端着药碗,走出了房间。
黑海靠在床头,心中却总觉得不安。这老妇人看似和善,可眼神里的贪婪却藏不住。他挣扎着坐起身,走到窗边,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只见老妇人站在院子里,对着一个穿着短打的年轻人低声说着什么,还指了指他所在的房间。那年轻人听完,眼睛一亮,立刻转身快步跑出了院子,方向正是广州府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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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黑海心中一沉。他瞬间明白,老妇人根本不是想救他,而是想把他卖了!说不定薛府还在悬赏捉拿他,这老妇人和年轻人是想拿着他去领赏!
他不敢再停留,忍着伤口的疼痛,悄悄爬上房梁,揭开几片瓦片,躲到了房顶的夹层里。这里狭窄昏暗,正好能隐藏身形,还能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天快亮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黑海透过瓦片的缝隙往下看,只见那个年轻人带着四个壮汉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粗麻绳,腰间还别着刀。
“张婆婆,人呢?还在房间里吗?”年轻人问道,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老妇人连忙点头:“在呢,还没醒呢!你们快进去把他绑了,送到薛府去,那五百两赏银可不能让别人抢了!”
壮汉们立刻冲进房间,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没人!”一个壮汉喊道,语气带着几分惊讶。
年轻人和老妇人也慌了,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却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难道跑了?”年轻人皱起眉头,目光扫过院子,突然看到房顶上的瓦片有松动的痕迹,“在房顶!他在房顶!”
壮汉们立刻举起刀,朝着房顶喊道:“小子,快下来!不然我们放火烧房了!”
黑海冷笑一声,从房顶的夹层里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院子里。他拔出腰间的短匕,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几人:“就凭你们,也想抓我?”
年轻人和壮汉们没想到他居然敢下来,还如此镇定。一个壮汉率先冲了上来,举刀就朝着黑海砍去。黑海侧身避开,短匕一挥,正好划在壮汉的手腕上。壮汉惨叫一声,刀掉落在地,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其他壮汉见状,也纷纷冲了上来。可他们只是些寻常的地痞无赖,哪里是黑海的对手?黑海在海上杀人无数,刀法狠辣,招招致命。不到片刻,四个壮汉就都倒在了地上,有的被划伤了胳膊,有的被刺穿了大腿,再也爬不起来。
年轻人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别……别杀我!是张婆婆让我来的,不关我的事!”
黑海没有理他,而是一步步走向老妇人。老妇人吓得连连后退,瘫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天喊道:“老天爷呀,救救我吧!我只是个老婆子,我不是故意的!”
黑海停下脚步,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求人不若求己。你救我,本是好事,可你贪心不足,想拿我去领赏,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
他顿了顿,声音冰冷:“下辈子记住,做人别太贪,不然,只会害了自己。”
说完,黑海转身就走。他没有杀老妇人和年轻人——不是心软,而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薛府的人肯定很快就会知道这里的动静,他必须尽快离开,回到铁钩海盗团,再做打算。
老妇人看着黑海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才敢放声大哭。年轻人也连忙爬起来,扶着老妇人,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院子里,四个壮汉还躺在地上呻吟,鲜血染红了地面,让这座简陋的农舍,多了几分血腥和恐怖。
而黑海离开农舍后,一路朝着铁钩海盗团的方向跑去。他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可他不敢停下。他知道,这次广州府之行虽然失败了,却让他更加坚定了复仇的决心——朱复不仅害了他的父亲,还想娶薛芷若为妻,借助薛家的势力步步高升。他绝不能让朱复得逞,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杀了朱复,为父亲报仇!
此时的广州府城里,朱复正和薛三更商议着婚期的事。阿卜杜勒突然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当家的,城南的农舍发生了打斗,据说是有人想抓一个受伤的男子,结果反被那男子打伤了。根据描述,那受伤的男子,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黑海!”
朱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黑海?他居然还在广州府!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不能让他再坏了我们的事。”
薛三更也皱起眉头:“铁钩海盗团的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广州府闹事!我这就派人去查,一定要把黑海找出来,绝不能让他影响到芷若的婚事!”
岭南的夏日总是湿漉漉的,连喜庆也裹着一层水汽。
薛府张灯结彩,红绸从大门一路铺到内堂,檐下悬着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光。宾客的贺喜声与丝竹之声交织,觥筹交错间,无人察觉新郎官朱复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冷光。
他穿着大红喜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薛家好眼光,招了这般俊朗有为的女婿。他拱手回礼,笑容温润,唯有在目光掠过堂前端坐的岳父薛三更时,才会微不可察地收紧一分。
薛三更今日难得穿了绛紫色锦袍,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拄着一根紫檀木拐杖,接受着众人的道贺,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他左腿不甚便利,岭南之地,无人不知薛三更——医术能起死回生,“无影针”出神入化,“蚀骨散”令人胆寒,更是薛家这庞大家族的掌舵人,岭南实际上的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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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婿,”薛三更向朱复招手,待他走近,拍了拍他的手背,“日后,芷若就交与你了。”
朱复躬身,语气恭顺至极:“小婿定不负岳丈所托,善待娘子,尽心薛家。”
薛三更满意地点头,那双能洞察脏腑病灶的眼睛,此刻却只看到女婿表面的恭谦。
婚礼的喧嚣持续至深夜。
新房内,红烛高烧。新娘薛芷若顶着红盖头,端坐床沿,指尖微微绞着衣袖。
朱复轻轻挑开盖头,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脸。她抬眼看他,又迅速低下头,颊边飞红。
“娘子。”朱复温声唤道,依礼喝了交杯酒,行了诸多仪式。
待侍女退下,屋内只剩二人时,薛芷若轻声道:“官人,日后…请多指教。”她声音细软,带着岭南口音特有的糯。
朱复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娘子言重了。夜已深,安歇吧。”
他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褪去外袍
与薛家的婚事,是他复国大业的第一步棋,至关重要的一步。薛芷若,不过是这盘棋中必要的棋子。他闭上眼,将那一丝因欺骗而产生的微弱愧疚压入心底最深处。
次日清晨,朱复便以薛家女婿的身份,开始介入薛家庞大的远洋贸易。
薛家船队号称“百舸千帆”,航线遍及四海。即便在人皇王十三“大中华”朝的铁腕统治下,薛家依然享有半独立的贸易特权,经营着通往西洋、南洋乃至更遥远国度的海上命脉。这正是朱复所需要的——资金、航线、以及隐藏在巨舰往来间的信息传递与人员流动。
他做得极好。勤勉,谦逊,天资过人。不过半年,便能将错综复杂的货品名录、航道季风、港口规矩梳理得清清楚楚。又半年,他已能替薛三更处理部分核心账目。岳父对他愈发赏识,逐渐将更多权柄交付。
薛芷若温柔娴淑,对他体贴入微。她时常在书房陪他至深夜,默默为他添茶研墨。偶尔她会问起他的过去,他总是用早已编造好的、颠沛流离却努力向学的寒门学子故事搪塞过去。她信以为真,眼中常流露出怜惜之情。
朱复并非铁石心肠,有时也会恍惚。但他总会立刻警醒,提醒自己肩负的血海深仇和复国重担。他的温存,他的笑意,皆是面具。
每隔旬日,他便会以巡查码头或拜访商友为由,前往城西一家名为“归茗苑”的茶楼。雅间内,总有不同的人等候着他——表面上是茶商、账房先生或船匠,实则是前朝旧臣的后裔与死士。
“殿下,山东刘家已通过薛家商号,将三百副兵甲混入药材,运抵预定岛屿。”
“江南旧部筹措的白银十万两,已存入南洋‘丰隆’票号,凭殿下印信即可支取。”
“关于京畿禁军布防图的最新消息”
一条条信息,一项项部署,通过薛家这庞大而高效的商业网络,悄无声息地运转着。朱复将复国的根须,一点点植入薛家的土壤,贪婪地汲取着养分,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chapter_();
他做得极为隐秘,每一次会面,每一笔异常账目,都经过层层伪装。他确信无人察觉。
但他忽略了薛三更。
薛三更并非起疑,只是出于习惯。他掌控岭南多年,靠的不仅是医术、毒术和武力,更是细节。他像一名高明的医者诊脉,指尖总能感知到最细微的跳动。
一个午后,薛三更拄着拐,缓缓踱步至账房。朱复正与几位掌柜议事,见他进来,立刻起身相迎。
“岳丈大人。”
“坐,你们继续。”薛三更摆摆手,自顾自坐在一旁的黄花梨木圈椅上,看似闭目养神。
朱复继续与掌柜们商讨一批运往暹罗的瓷器与丝绸,条理清晰,指令明确。薛三更听着,手指无声地在膝上敲击。
忽然,薛三更睁开眼,缓缓道:“贤婿,方才你说,这批货走‘爪哇线’,绕过满剌加新设的税卡?”
朱复心头微凛,面色不变:“是。人皇在满剌加新征的关税高达三成,绕行爪哇,虽多耗五日,但算下来仍节省颇多。”
一位掌柜附和:“姑爷算得极是,此举能为家里省下不少”
薛三更却微微摇头,目光如常地看着朱复:“账面上确是节省。但爪哇海域近来时有风暴,折损风险增高。且绕行需补充更多淡水粮秣,船员薪饷亦需额外计算。最重要的是,暹罗王室要货甚急,延误五日,恐损薛家信誉。这背后的损耗,贤婿可曾算入?”
账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朱复背后渗出细微的冷汗。他并非算漏,而是那批货中,夹带着一批需要尽快送达暹罗港口的特殊“物资”,绝不能经过满剌加严密的盘查。绕行爪哇是不得已之举。
他立刻躬身:“岳丈明察,是小婿考虑不周。只着眼于明面关税,未计其余风险损耗,险些误了大事。请岳丈责罚。”
薛三更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模样,脸上的严厉缓缓化开,笑了笑:“年轻人,锐意进取是好事。下次多想一层便是。这批货,还是走满剌加,缴纳关税,薛家信誉重于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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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朱复恭敬应下,垂下的眼帘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
薛三更拄着拐杖站起身,踱到朱复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勿要紧张。你已做得极好,薛家日后还要倚重你。”说完,便缓缓离开了账房。
此事看似过去,却在薛三更心中留下一个极浅的印记。像名医指尖触到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常脉动,虽微弱,却真实存在。
又过数月,薛家大小姐薛芷若染了一场风寒,久咳不愈。朱复侍奉汤药,体贴入微。薛三更亲自开了方子,却总觉得女儿气色恢复得不如预期。
某夜,他忽觉心神不宁,拄拐至女儿女婿居住的院落。夜深人静,他未让下人通报,悄然行至窗下,却见女婿并未安睡,房中灯烛仍亮,映出两个身影——朱复和一名心腹小厮正低声交谈。
窗纸朦胧,他看不真切,却隐约听到几个零碎的词:“旧港货物名单”
薛三更眉头微蹙。旧港的货物名单,为何需深夜核对?
他正欲细听,屋内灯烛忽灭,谈话声戛然而止。片刻后,朱复的脚步声走向内室。
薛三更默立片刻,悄无声息地离去。夜风拂过他花白的头发,那丝异常的“脉动”,似乎又清晰了些许。
他开始留意。并非怀疑女婿有二心,或许只是年轻人急于表现,暗中经营些自己的小勾当。这在大家族中并不罕见。但他薛三更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他召来了府中老仆,亦是负责暗中监察内外动静的心腹。
“仔细留意姑爷平日往来之人,经手之账目,事无巨细,报与我知。”
“是,老爷。”老仆迟疑一下,“是否要启用‘针眼’?”
薛三更沉吟片刻,“蚀骨散”和“无影针”的名号令人胆寒,但他真正倚重的,是那张名为“针眼”、遍布岭南乃至沿海各埠的隐秘监察网络。这是他效忠人皇、坐镇岭南的底气之一。
“暂不必。”薛三更摇摇头,“先看看。或许是我多虑了。”
老仆领命而去。
调查悄无声息地展开。朱复行事极为谨慎,数月下来,并无任何明显破绽。他经手的账目清晰,往来之人看似皆为正经商贾。连那些前朝旧臣的联络点,表面身份也毫无瑕疵。
然而,薛三更毕竟是薛三更。
一份关于码头货物抽检的例行报告被送至他案头。其中提及,近半年来,由姑爷朱复批示放行的药材、茶叶、瓷器等货物,抽检比例略有下降,且抽检时间似乎总在特定船只完成装卸之后。差异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另一份报告则提到,归茗苑茶楼的账房先生,近日常与姑爷“偶遇”闲谈,内容多为茶市行情,并无异常。但薛三更记得,朱复并不嗜茶。
这些细节,单独看去,皆无问题。但串联起来,却勾勒出某种刻意回避检查、建立固定联络模式的痕迹。
薛三更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渐深。
他提起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行字,封入密函。
“送至京城,直呈人皇御前。”他吩咐心腹,语气平静,“告知陛下,岭南诸事安好,臣薛三更循例奏报。”
他最终没有发出这封可能引发惊天波澜的密函。并非犹豫,而是出于绝对的自信。他相信即便女婿有些许不老实,也绝无可能翻出他的掌心。他更相信自己对王十三的忠诚,足以处理任何疥癣之疾,无需劳动圣听。
但他决定亲自去印证一下。
他选了一个朱复前往码头督办货运的日子,吩咐备轿。
“去‘归茗苑’喝茶。”他对下人说道,语气寻常。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晚,朱复接到密报——王十三已注意到薛家船队的异常扩张,派出的锦衣卫已抵达岭南。
危险临近,但朱复反而笑了。乱局才是他最好的舞台。
第二天,他向薛三更提出一个大胆计划:组建特遣船队,经新航路直航波斯,带回的利润将是往常的十倍。
“但需要投入薛家半数的船只和资金。”朱复最后说,“风险巨大,但回报惊人。”
薛三更犹豫了。这是薛家半壁江山,若失败,薛家将一蹶不振。而且经过最近对朱复的调查,发现此人很是神秘。
就在这时,一向沉默的薛芷若突然开口:“父亲,我相信夫君的判断。”
朱复惊讶地看向她。这些月来,他明知她多次暗中调查自己的背景,却从不阻止,甚至故意留下些线索引她猜测。但他没想到她会在此关键时刻支持自己。
薛三更看着女儿,又看看女婿,最终拍板:“好!就依贤婿所言!”
当晚,朱复在书房规划船队事宜,薛芷若推门而入,直视他的眼睛:“你是前朝余孽,欲借薛家之力反扑皇帝。那些账目漏洞,是你伪造的;新航路,是你为集结力量准备的通道;这次远航,是你计划中的一步大棋。”
朱复缓缓起身,眼神锐利如刀:“既然知晓,为何还助我?”
“因为我也恨王十三。”薛芷若眼中闪过痛楚,“我们的目标一致。”
朱复审视着她,良久,忽然轻笑:“既然如此,夫人可愿与我演一场戏?”
“什么戏?”
“明日我会提议你随特遣船队同行,名义上是监督账目,实则是让你远离岭南即将来临的风暴。”朱复道,“而你,要坚决拒绝,坚持留在父亲身边。”
薛芷若蹙眉:“为何?”
“因为只有这样,薛三更才会真正信任我,认为我不是要夺走他的女儿,而是关心薛家利益。”朱复嘴角扬起冷峻的弧度,“人心,才是最难的棋局。”
薛芷若凝视着这个工于心计的男人,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她不知道自己是棋手还是棋子,或许在这场大棋局中,每个人都是别人的棋子,又都自以为自己是棋手。
海风猎猎,吹动着“南海明珠”号的主帆。朱复站在船头,远眺着无垠的碧海,心中却在精密计算着每一步计划。特遣船队由十二艘大船组成,载着薛家半数的财富和希望,正驶向波斯湾。
薛三更原本坚持亲自带队,但在朱复巧言劝说和薛芷若的意外支持下,最终留在岭南坐镇。此刻船队的主事人,正是朱复。
“风向转东南,速度可再提三成。”朱复对身旁的船长李洪说道。这位薛芷若的乳兄对朱复始终抱有戒心,但数月来朱复展现的航海才能让他不得不佩服。
“姑爷对海上事务之精通,实在出乎意料。”李洪语气中带着试探。
朱复淡然一笑:“家父常年经营海上贸易,从小耳濡目染罢了。”这当然是谎言。
第三天黄昏,船队驶入马六甲海峡西南一片偏僻水域。按照朱复的计划,这里将是“海盗”袭击的最佳地点。
“有船!”了望塔上的水手突然高喊。
朱复举起望远镜,远处海平面上出现几个黑点,正迅速靠近。他嘴角微微上扬——他安排的人准时到了。
“全体戒备!可能是海盗!”朱复高声下令,声音沉稳有力,听不出一丝紧张。
李洪急忙组织水手准备防御,船队迅速组成防御阵型。朱复冷静地观察着来袭船只的动向,心中默数:五艘快船,每艘约三十人,与他安排的完全一致。
当第一波箭雨落在甲板上时,战斗正式打响。
“保护货舱!弓箭手就位!”朱复指挥若定,仿佛久经沙场的老将。
李洪惊讶地发现,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姑爷,在危机面前竟如此镇定自若。更让他震惊的是,当几名海盗借助钩索攀上主船时,朱复身形一动,剑已出鞘。
剑光如电,几个起落间,登上甲板的海盗已倒地不起。朱复的剑法简洁凌厉,没有一丝多余动作,每一剑都直取要害。
“姑爷好武艺!”有水手忍不住赞叹。
朱复不答,目光扫视海面,突然指向左舷:“那边!他们想从薄弱处突破!”
李洪顺着指向望去,果然有三艘海盗船正试图绕过主船,直扑后方载货的副船。这一发现及时无比,若再晚片刻,防线将被撕裂。
战斗越发激烈。朱复不仅在指挥上游刃有余,更多次亲自击退登船的海盗。他的勇武激励了全体船员,薛家水手们士气大振。
然而,战况突然生变。一艘未被朱复预料到的海盗船从侧面突入,船首站着个彪形大汉,手持双刀,气势汹汹。
“是‘断头鲨’刘莽!”有水手惊叫,“这一带最凶残的海盗头子!他不是已经金盆洗手了吗?”
朱复心中一凛。刘莽不在他的计划中,这是个意外变量。
刘莽的海盗船直冲主船,钩索飞掷,大批凶悍海盗登船。
朱复当机立断,长剑一振,直取刘莽。双刀与长剑交锋,火花四溅。刘莽力大无穷,刀法狂野;朱复则以巧破力,剑走轻灵。
“小子不错!”刘莽狞笑,“可惜今天要死在这里!”
朱不答话,剑势突然一变,使出真正实力。剑光如瀑,将刘莽完全笼罩。十招过后,朱复一剑刺穿刘莽右肩,随即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绑了!”朱复喝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首领被擒,真海盗们阵脚大乱。朱复趁机指挥反击,终于击退海盗。清点损失,虽有伤亡,但主要货物完好无损。
夜幕降临时,海面恢复平静。朱复站在甲板上,监督着修复工作,月光照在他沉静的脸上,显得深不可测。
李洪走过来,语气已带上敬意:“今日若非姑爷,船队恐遭大劫。只是那些海盗似乎不全是同一伙人?”
朱复心知李洪已看出蹊跷,却不点破,只淡淡道:“海上多变,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重要的是我们保住了薛家半壁江山。”
他转向水手们,声音提高:“今日诸位英勇奋战,每人赏银五两!伤亡者薛家必将厚恤!”
欢呼声顿时响起,朱复的威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半个月后,船队顺利返回岭南。薛三更早已接到飞鸽传书,亲自到码头迎接。
“贤婿!”薛三更大步上前,罕见地拥抱了朱复,“李洪已在信中告知一切!好!好!临危不乱,武艺超群,薛家得此佳婿,大幸也!”
朱复谦逊低头:“小婿只是尽本分而已。幸不辱命,货物完好,还意外擒获了‘断头鲨’刘莽。”
薛三更眼睛一亮:“刘莽?那个悬赏五千两的海盗头子?好!好!这下朝廷也要记薛家一功!”
当晚薛府大摆宴席,庆祝船队凯旋。薛三更当众宣布,将船队全权交给朱复管理,自己只挂虚名。朱复的第二步计划,完美实现。
宴席散去后,朱复独自来到书房。黑暗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好一出‘海盗袭船’的大戏。”薛芷若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拿着几支特制的箭矢——与海盗所用一模一样。
朱复不动声色:“夫人何出此言?”
“我查过那些被俘的海盗,”薛芷若直视他的眼睛,“有一部分是你的人,但刘莽那伙却是真的。你原本计划海盗袭击以显才能,却意外遇上另一伙,对不对?”
朱复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夫人果然聪慧。不错,刘莽不在计划中。”
“那你为何不解释?父亲若知你早有安排”
“解释什么?”朱复打断她,“结果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你父亲完全信任我,船队尽在我手,计划得以继续。这就够了。”
薛芷若蹙眉:“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
朱复走近她,声音压低:“你不会!”
两人对视良久,薛芷若最终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不会把我也当作棋局中的棋子。”
一年时间如白驹过隙,朱复已完全掌控了薛家船队的实际运营。在他的管理下,船队利润翻了两番,航线拓展至前所未有的范围,甚至享有免税特权。
表面上,朱复是薛家最得力的女婿;暗地里,他却如蜘蛛织网般,将前朝旧部和这些年收服的力量,一点点编织进薛家庞大的商业帝国。
这日,朱复正在账房核对新一批船员的名单,薛三更满面春风地走进来。
“贤婿,好消息!”薛三更将一卷盖有玉玺的文书放在桌上,“人皇特批我们组建护航水师,许我们自募五百水兵,配战舰三艘!”
朱复心中一震,面上却保持平静:“恭喜岳父!此乃皇恩浩荡。”
薛三更抚须大笑:“全赖贤婿经营有方,让朝廷看到薛家船队的重要性。这招募水兵之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
朱复谦逊低头:“小婿定当尽心竭力。”
待薛三更离去,朱复展开那卷文书,眼中闪过锐利光芒。王十三的这一特许,无意中为他的计划打开了最关键的一扇门。
三日后,朱复以招募护航水师为名,发出了招贤榜。前来应征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身手矫健、经验丰富之人。
“此人名叫周准,曾在南洋护航三年,精通水战。”负责招募的李洪向朱复汇报,语气中带着欣赏。
朱复瞥了一眼名单,周准——正是他安插的人手之一,前大明水师千户,忠诚可靠。
“背景可查清了?”朱复故作谨慎。
“已查清,身家清白。”李洪答道,“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朱复点头:“既然如此,就任命他为船队副统领吧。”
李洪略显迟疑:“副统领是否太过重要?不如先从队长做起”
朱复微笑:“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我看周准气度不凡,当可大用。”
就这样,周准顺利进入薛家水师,并很快凭借真才实学获得众人信服。类似的戏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上演:
账房需要新的核算先生,朱复推荐了“偶然结识”的宋先生,实为前户部右侍郎,精于理财; 船队需要新的导航官,朱复“从南洋重金聘请”来林师傅,实为前大明水师千户; 货栈需要新的总管,朱复“发掘”了有管理才能的退伍老兵郑头,实为边军百户
每一个安排都天衣无缝,每一个被安插的人都与朱复表面上毫无关联,甚至公开场合还会刻意保持距离。
薛芷若冷眼旁观这一切。她越来越确信朱复在下一盘大棋,但却摸不清他的全盘计划。更让她不安的是,父亲薛三更完全被蒙在鼓里,甚至时常称赞朱复“举贤不避嫌”。
“你究竟想做什么?”一天深夜,薛芷若直接闯入朱复的书房,开门见山地问道。
朱复正在研究海图,头也不抬:“经营船队,为薛家创造更多财富,如此而已。”
“别装糊涂!”薛芷若一把按住海图,“那些你安插进来的人,我都调查过,都是前朝旧臣!”
朱复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夫人果然心思缜密。但这些人现在都是薛家得力的助手,不是吗?”
“你是在玩火!”薛芷若压低声音,“若被朝廷发现薛家窝藏前朝余孽”
“所以夫人最好保守这个秘密,”朱复语气平静,“毕竟薛家现在与我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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