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驶离市区时，暮色正浓。厉珩坐在最后一排，指尖反复着半块铜镜，边缘的断口还残留着金粉光芒——那是光缝闭合前，阿阮的指尖划过的痕迹。胸口的双生花印记时明时暗，黑色鳞片像活物般微微起伏，每一次搏动都与玉佩的温度遥相呼应。
“到桃花镇了。”司机的声音突然响起，后视镜里的眉心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红光，“下去吧，有人在老槐树下等你。”
厉珩抬头，发现公交车不知何时停在一片陌生的村口，道路两旁的桃树开满了花，却不是粉色，而是诡异的墨色。老槐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手里拄着的拐杖顶端，刻着归墟之主的鳞片纹路。
“厉公子，可算来了。”老太太抬起头，露出与古籍管理员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嘴角多了颗痣，与苏家先祖画像上的分毫不差，“阿阮在祠堂等你，说要亲手给你缝嫁衣。”
厉珩的心脏骤然缩紧。墨色桃花是幽冥冰宫的泣血藤变种，祠堂的方向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这不是桃花村，是归墟之主用第八份魂构建的“终局幻境”。
“她在哪？”厉珩握紧铜镜，双生花印记的金光穿透衬衫，将靠近的墨色花瓣烧成灰烬。
“急什么？”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路面裂开无数缝隙，涌出黑色的触须，“先看看你的‘家人’吧。”
触须托起七具水晶棺，里面躺着各个时空的印记持有者，从民国花旦到1999年的女生，每个人的胸口都插着墨色桃花枝，颈间的印记正在被花瓣吞噬。最中间的棺木里，苏阮的眼睛微微睁着，瞳孔里映出厉珩的身影，嘴角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
“她们还活着。”厉珩的声音发颤，金光在掌心凝聚成剑，“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个了断。”老太太的身体裂成两半，左半边化作苏家先祖的模样，右半边仍是归墟之主的虚影，“苏家先祖创造了镜渊术，也创造了我。只有让她亲手接纳我，所有时空的印记持有者才能真正自由。”
祠堂的大门突然敞开，里面亮起温暖的烛光。阿阮穿着红嫁衣站在供桌前，手里捧着件绣到一半的喜服，看到厉珩时，左脸颊的梨涡盛着光：“厉珩，过来试试尺寸。”
厉珩的脚步顿住了。供桌的牌位上写着“苏氏第八魂之位”，阿阮的右手中指没有薄茧，颈间的金粉印记里，藏着归墟之主的黑色鳞片——这是幻境，却也是苏家先祖留下的最后考验。
“卿卿，你知道他是谁吗？”厉珩指向苏家先祖的虚影，胸口的双生花印记突然剧痛，黑色鳞片开始渗出毒液，“他是你的第八份魂，是你当年抛弃的自己。”
阿阮绣针的动作顿住了，红嫁衣的裙摆渗出黑色的触须：“我知道。可他太脏了，带着毁灭的欲望，我不能让他污染其他七魂。”
“那我呢？”厉珩的声音带着绝望，金光在毒液的侵蚀下渐渐黯淡，“我身体里也有魔物的力量，你是不是也要像抛弃他一样抛弃我？”
这句话像把钥匙插进锁孔，阿阮的身体剧烈颤抖，红嫁衣下的触须纷纷缩回，颈间的金粉印记亮得惊人：“不是的！你不一样！你的力量里有爱……”
“爱不是筛选，是接纳。”归墟之主的虚影突然开口，声音第一次没有嘶吼，只有疲惫的沙哑，“你接纳了厉珩的魔物力量，为什么不能接纳我？”
祠堂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外面的墨色桃林。每朵桃花里都映出苏家先祖炼术时的画面：她犹豫着是否要剥离恶念，镜子里的倒影对她说“留下我”，她却闭着眼将倒影扯碎。
“原来……是我错了。”阿阮的眼泪落在喜服上，晕开粉色的水渍，“我以为剥离恶念就能守护大家，却不知道被抛弃的痛苦会滋生更大的毁灭欲。”
她转身走向归墟之主的虚影，金粉光芒从印记中涌出，将黑色的虚影包裹其中：“回来吧，我们本就是一体。”
虚影在光芒中渐渐变得透明，露出里面与阿阮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眉心多了颗痣。当两抹身影彻底融合时，墨色的桃花突然全部变成粉色，水晶棺里的印记持有者纷纷睁开眼睛，颈间的印记化作金粉，融入祠堂的梁柱。
“同源魂归位，镜渊术解。”苏家先祖的声音在祠堂回荡，供桌的牌位突然裂开，里面掉出半块铜镜，与厉珩手中的正好拼成完整的圆形。
铜镜在空中亮起，映出所有时空的画面：桃花村的阿阮在灶台前回头，民国戏院里的花旦对着台下微笑，1999年的女生在教室写下“厉珩”的名字……每个画面里的身影都对着镜子挥手，最终化作光点，融入阿阮的身体。
“厉珩，我找到你了。”阿阮的声音带着七魂合一的温润，红嫁衣彻底褪去黑色，颈间的印记变成金粉交织的双生花，与厉珩胸口的印记完美共鸣。
当铜镜的光芒散去时，墨色桃林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桃花村晒谷场。奶奶坐在老槐树下择菜，影卿靠在石碾子上擦剑，七个时空的印记持有者正围着灶台说笑，苏阮举着刚摘的野桃朝他跑来。
“结束了？”厉珩握住阿阮的手，触感温热而真实，右手中指的薄茧硌着他的掌心。
“结束了。”阿阮的指尖划过他胸口的印记，黑色鳞片己经消失，只剩下金粉与金色交织的纹路，“也开始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的部分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黑色，快得像错觉。厉珩低头时，铜镜的边缘正在渗出黑色的血迹，滴在地上的瞬间，化作一只眼睛的轮廓，随即被桃花瓣覆盖。
他知道，或许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终局。只要镜渊术还在，只要同源魂还在共鸣，就有可能滋生新的执念。
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和阿阮己经学会了接纳——接纳彼此的不完美，接纳力量中的阴影，接纳过去的错误，也接纳未来的未知。
厉珩握紧阿阮的手，跟着她走向灶台。奶奶笑着递来两个刚蒸好的糯米鸡，热气模糊了视线，却挡不住胸口温暖的悸动。
炊烟在桃花村的上空袅袅升起，与记忆中无数个清晨重叠。或许某个时空的归墟裂隙还在悄悄注视，或许某片桃花瓣里还藏着未散的执念，但此刻，晒谷场上的笑声、灶台上的香气、还有紧握的双手，都是真实的。
这就够了。
只是没人注意到，石碾子的阴影里，一片透明的鳞片正在缓缓蠕动，吸收着地上的桃花瓣汁液，边缘渐渐浮现出十二指的纹路。而那面拼好的铜镜，背面的双生花图案中，隐约有颗黑色的种子正在发芽。
一场关于接纳与和解的旅程，或许才刚刚进入最温柔的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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