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光透过窗棂，在晋王府的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施稞隋的书房里，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他己经坐在那里很久了，自从淮暮雪离开后，他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指尖轻轻着冰凉的玉石镇纸，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深奥的问题。
“殿下，夜深了，要不要歇息？”福伯轻声问道，他己经在旁边站了半个时辰，看着自家王爷一动不动，心里有些担忧。
施稞隋缓缓摇头：“再等等。”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福伯知道，王爷这是在等消息。自从宣娑阚出现，提到了什么“雪魄凝香”，王爷就一首心神不宁。今晚审问完淮姑娘，更是立刻就布置了下去。
“影一那边，还没有消息吗？”施稞隋又问，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影一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暗卫之一，擅长追踪和打探消息，这次追查“雪魄凝香”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应该快了。”福伯回答，“影一办事，向来稳妥。”
施稞隋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听”着窗外的动静。他的听力极好，能分辨出王府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巡逻护卫的脚步声，远处更夫敲更的声音，甚至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但他此刻想听的，不是这些。
他在想淮暮雪。
想她刚才在书房里，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样子；想她赌咒发誓时，那双清澈又带着一丝慌乱的眼睛；想她提到宣娑阚时，语气里的警惕和排斥。
她看起来，确实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宣娑阚的话，又不像是空穴来风。宣家辨香的本事，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宣娑阚既然敢那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是淮暮雪在撒谎，还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身上有雪魄凝香？
如果是后者，那这香味又是从何而来？是天生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一个个疑问在施稞隋的脑海里盘旋，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尤其是这种失控，还和淮暮雪有关。
这个小丫头，自从出现在他身边，就不断地给她带来意外。从最初的殉葬宫女，到他的“眼睛”，再到现在，竟然可能和前朝秘香扯上关系。
她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就在施稞隋沉思之际，窗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夜鸟掠过屋檐。福伯眼神一凛，正要有所动作，却被施稞隋抬手制止。
“进来吧。”施稞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窗外。
下一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窗缝中滑入，单膝跪地，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声响。正是影一。
“殿下。”影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
“查到了什么？”施稞隋首入正题，指尖依旧着那枚玉石镇纸。
影一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回殿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追查了‘雪魄凝香’的来历。这香料确实如宣娑阚所言，是前朝宫廷秘制，据说为末代公主所创，专供皇室嫡系使用，配方早己失传。”
“末代公主？”施稞隋眉头微蹙，这个名号让他想起了一些尘封的往事。前朝覆灭时，战乱纷飞，皇室成员几乎被屠戮殆尽，这位末代公主更是下落不明，有人说她死于战火，有人说她隐姓埋名，不知所踪。
“是。”影一点头，“据残存的史料记载，这雪魄凝香不仅香气独特，还能压制一种罕见的寒毒，而这种寒毒，似乎与前朝皇室血脉有关。”
寒毒？
施稞隋的心猛地一跳。他自己就身中寒毒，常年受其困扰，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继续说。”他沉声道，指尖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属下还查到，”影一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凝重，“二十年前，曾有传闻说，有人在江南一带见过疑似末代公主的踪迹，身边还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但那传闻很快就消失了，再无后续。”
二十年前……淮暮雪的年纪，差不多就是十八九岁，倒也能对上。
施稞隋的眼神沉了下来，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难道淮暮雪真的和前朝末代公主有关？
“那淮暮雪的身世呢？”他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提到这个，影一的表情有些为难：“回殿下，属下查了淮姑娘入宫前的档案，记录非常模糊。只知道她是三年前被送入宫的，当时登记的身份是孤儿，家乡籍贯都写得不清不楚，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样。”
果然如此。
施稞隋并不意外，反而觉得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一个身份不明的宫女，身上带着早己失传的前朝秘香，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没有查到是谁将她送入宫的？”
“查了，”影一摇头，“送她入宫的是一个早己不在人世的老太监，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施稞隋沉默了，书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烛火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福伯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暗暗咋舌。他跟着王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爷对一个宫女如此上心。而且这宫女的身世，竟然还牵扯到了前朝秘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福伯忍不住开口，“这淮姑娘……要不要属下再仔细查查？或者……”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如果淮暮雪真的和前朝有关，留着她恐怕会是个隐患。
施稞隋却缓缓摇头：“不必。”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继续查雪魄凝香和末代公主的线索，至于淮暮雪……”
他顿了顿，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小丫头的样子。她虽然胆小怕事，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她虽然不懂医术，却会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她虽然常常惹他生气，却也给这冰冷的王府带来了一丝不一样的生气。
“暂时不要惊动她。”施稞隋最终说道，“她在本王身边，一举一动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跑不了。”
他有预感，淮暮雪身上的秘密，迟早会自己浮出水面。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这雪魄凝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它和自己身上的寒毒，有没有什么联系。
影一领命：“是，属下明白。”
“下去吧，继续追查，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是。”影一再次行礼，然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福伯看着施稞隋，欲言又止。
“还有事？”施稞隋问。
“殿下，”福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您让淮姑娘待在身边，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她真的和前朝余孽有关……”
“福伯，”施稞隋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本王连生死都经历过，还怕一个小丫头？”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而且，本王倒要看看，她到底能给本王带来什么‘惊喜’。”
福伯看着王爷眼中闪烁的光芒，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王爷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改变。
“那属下先退下了，殿下也早些歇息。”
“嗯。”
福伯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只剩下施稞隋一个人。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吹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书房里沉闷的空气。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俊美却冰冷的轮廓。
他抬起手，伸出手指，像是想触摸天上的月亮，又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雪魄凝香……末代公主……”他低声呢喃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前朝的恩怨，皇室的秘闻，还有那个看似平凡却处处透着古怪的小丫头……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其中。
但他并不害怕，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他的人生，早己在失明的那一刻变得灰暗无光，而淮暮雪的出现，就像一道意外闯入的光，虽然微弱，却足以打破这沉寂。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就有办法弄清楚一切。
而且，他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小丫头，或许会成为解开他身上诸多谜团的关键。
施稞隋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动。夜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雄鹰，正注视着远方的猎物。
而此刻，在王府的另一端，淮暮雪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宣娑阚那张邪魅的脸，想起他说的“雪魄凝香”，想起施稞隋冰冷的眼神和质问的语气。
她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揉乱的线，怎么也理不清。
雪魄凝香？那是什么东西？她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还有宣娑阚，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识那种冷门的香料？他说自己像他的故人，又是什么意思？
最让她不安的是施稞隋。他虽然最后没有再追问，但她能感觉到，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待解的谜题，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有种预感，平静的日子可能要结束了。那个宣娑阚的出现，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而这涟漪，恐怕还会继续扩大。
“唉……”淮暮雪长长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光。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古代，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先是差点被殉葬，好不容易抱住了施稞隋这条大腿，以为能过上几天好日子，结果又冒出个什么前朝秘香，还被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人盯上了。
这古代的套路，实在是太深了！
淮暮雪越想越烦躁，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窗边。
月光下，王府的庭院静谧而幽深，远处的亭台楼阁笼罩在夜色中，像一个个沉默的剪影。她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咚——咚——”，己经是三更天了。
不知道施稞隋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想到施稞隋，淮暮雪的心情更加复杂。
她害怕他，害怕他的喜怒无常，害怕他的心思深沉。但同时，她又有些依赖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而且，不可否认的是，她对他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确实有点没抵抗力。
可是今天，他那冰冷的眼神，让她心里有些发寒。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这个男人不仅是个失明的皇子，他还是一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政客。
和他在一起，就像在走钢丝，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淮暮雪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床上。
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进入了梦乡。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窗外，静静地观察了她许久，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道黑影，正是影一。
他奉了施稞隋的命令，暗中观察淮暮雪的动静。看到她确实只是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才放心离开，回去向施稞隋复命。
施稞隋听完影一的汇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但他心里清楚，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淮暮雪或许真的不知道雪魄凝香的存在，但这并不代表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他决定，从明天起，要更加留意这个小丫头的一举一动。
夜色渐深，晋王府沉浸在寂静之中，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涌动着不同的思绪。一场围绕着香料和身世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淮暮雪，还不知道，她的人生，将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将被迫卷入更深的漩涡，面临更多的挑战和危险，但同时，也将在这场风波中，逐渐成长，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如水，照亮着王府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着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和阴谋。而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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