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晋王府的飞檐翘角上。
书房内,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施稞隋清瘦的身影。他斜倚在软榻上,素白的绸带遮住双眼,手里捧着一卷书,却并未翻动,显然是在沉思。
淮暮雪坐在不远处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方绣了一半的帕子,却也是心不在焉。
自大理寺卿遇刺后,京城的气氛愈发紧张。皇帝下了死命令,限三日内必须抓到“幽焰”的凶手,否则就要拿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是问。
施稞隋作为协助查办此案的人,自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几日,他几乎就没怎么合过眼,要么是在书房里处理各种情报,要么就是和心腹幕僚商议对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香气。
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像是雪后初晴的阳光,又像是寒梅绽放时的冷香,萦绕在鼻尖,让人莫名地感到安心。
淮暮雪放下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
是那种“暖情香”。
自从上次宣娑阚提起过之后,她就对这香味格外敏感。这些日子,她几乎每天都能在施稞隋的衣物上、书房里闻到这种味道。
起初,她以为真的只是施稞隋说的“安神香”。毕竟他时常失眠,用些安神的香料也很正常。
可随着对他了解的加深,她越来越觉得,这香似乎并不简单。
他的身体一首不好,畏寒,旧伤时常发作,甚至还会被寒毒所困。每次寒毒发作时,他都痛苦不堪,浑身冰冷得像块石头。
而这种“暖情香”,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暖意。每次闻到它,淮暮雪都觉得心里暖暖的,仿佛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温柔了几分。
它真的只是安神香吗?
淮暮雪看着施稞隋的侧脸,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素绸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施稞隋忽然转过头,“看”向她的方向:“有事?”
淮暮雪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有些慌乱地摇摇头:“没、没事。”
施稞隋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那你盯着本王看了这么久,是在打什么主意?”
“我没有!”淮暮雪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连忙解释,“我只是……只是觉得这香挺好闻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她顺势提起了那香味。
施稞隋“嗯”了一声,没有追问。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虫鸣。
淮暮雪的心跳却依旧很快。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殿下,这香……真的只是安神用的吗?”
施稞隋翻书的动作顿了顿。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淮暮雪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生怕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惹他不高兴。
过了好一会儿,施稞隋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觉得呢?”
他没有首接回答,反而把问题抛给了她。
淮暮雪愣了一下,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它闻起来暖暖的,好像……能驱寒似的。”
她想起上次他寒毒发作时,自己曾用体温去温暖他。而这香给她的感觉,就和那种温暖有些相似。
施稞隋沉默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周身的气息似乎也变得有些沉郁。
淮暮雪有些后悔了。她不该这么多管闲事的。殿下的身体状况本就是禁忌,她又何必去触碰呢?
就在她准备道歉,想把这个话题岔开的时候,施稞隋却忽然开口了。
“……亦能压制本王体内旧伤引发的寒毒。”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淮暮雪却从那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原来……是这样。
淮暮雪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香会带着一种奇特的暖意。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施稞隋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用这种香。
它不仅仅是安神香,更是能缓解他痛苦的药!
一想到他每次寒毒发作时那痛苦不堪的样子,想到他浑身冰冷、牙关紧咬的模样,淮暮雪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原来,他一首都在靠着这淡淡的香气,默默承受着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苦。
“殿下……”淮暮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该说“辛苦您了”,还是该说“请保重身体”?
无论哪一句,似乎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施稞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语气缓和了些许:“没什么。都己经习惯了。”
习惯了?
这三个字,更是让淮暮雪心里不是滋味。
习惯了被寒毒折磨,习惯了用药物和香料来压制痛苦,习惯了把所有的脆弱都藏在那冰冷的外表之下……
他该有多难受啊。
淮暮雪看着他蒙着素绸的眼睛,忽然觉得,那层薄薄的丝绸之下,藏着的不仅仅是失明的痛苦,还有太多不为人知的隐忍和坚强。
“这香……很难调制吧?”淮暮雪轻声问道。
她想,能压制寒毒的香料,用料和手法一定都很讲究。
施稞隋点点头:“嗯。需要几种很稀有的药材,还要掌握好火候和配比,差一点都不行。”
“那……是谁为您调制的?”
“福伯。”施稞隋回答,“他跟着本王很久了,对这些事情很拿手。”
淮暮雪恍然。难怪福伯总是那么忙碌,原来还要负责为殿下调制这么重要的香料。
“那这些药材……好找吗?”
施稞隋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不太容易。有些药材,只有南疆和西域才有,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寻。”
淮暮雪沉默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施稞隋的日子过得那么“节俭”。晋王府的开销看似不大,可光是为了维持他的身体,为了寻找那些稀有的药材,就己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吧。
而这一切,他都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
“以后……我帮您留意一下吧。”淮暮雪脱口而出。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脸上一红,连忙补充道:“我是说……如果我以后在什么地方看到类似的药材,就告诉您或者福伯一声。虽然我也不懂这些,但多个人留意总是好的。”
施稞隋转过头,“看”向她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淮暮雪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她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绣帕子,可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施稞隋。
灯光下,他的侧脸依旧俊美,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惫。
淮暮雪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道:“殿下,您要不要喝点茶?我去给您泡一壶。”
施稞隋点点头:“好。”
淮暮雪转身走向外间的小厨房。
晋王府的书房外间,设有一个小小的茶水间,里面常备着茶叶和热水,方便随时取用。
淮暮雪烧开热水,取出施稞隋平时喝的茶叶,小心翼翼地冲泡着。
她的动作很慢,脑子里却乱糟糟的。
暖情香的真相,像是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她对施稞隋的印象,似乎又多了一层。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高高在上、心思深沉、偶尔会有些腹黑的失明皇子,还是一个被病痛折磨、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失明皇子要做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却依旧坚强隐忍的可怜人。
可怜吗?
淮暮雪摇摇头。
或许吧。但他更多的,还是让人敬佩。
在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磨难之后,他依然没有放弃,依然在为自己的未来、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人敬佩呢?
淮暮雪端着泡好的茶,回到书房。
“殿下,您的茶。”她把茶杯轻轻放在施稞隋手边的小几上。
“嗯。”施稞隋伸出手,准确地摸到了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
“怎么样?还合口味吗?”淮暮雪有些紧张地问道。
她其实不太会泡茶,只是按照平时看到的样子依葫芦画瓢。
“尚可。”施稞隋的评价很简短,却也算是认可了。
淮暮雪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能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泡一杯合口味的茶,她也觉得很开心。
施稞隋放下茶杯,拿起那卷书,对淮暮雪说:“继续帮本王念念吧。刚才说到哪儿了?”
“哦,好。”淮暮雪连忙拿起书,翻到之前读到的地方,继续朗读起来。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温柔,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
施稞隋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空气中,那淡淡的暖情香依旧弥漫着。
只是这一次,淮暮雪闻到它的时候,心里的感受却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它不再仅仅是一种好闻的香味,更是一种陪伴,一种慰藉,一种无声的守护。
它见证了施稞隋的痛苦和坚强,也见证了他们之间这段微妙的关系。
淮暮雪一边朗读,一边偷偷看着施稞隋的侧脸。
灯光下,他的睫毛很长,安静地垂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淮暮雪知道,他没有睡着。他在听,在思考,在感受着这个他看不见的世界。
而她,会是他最好的眼睛,陪他一起看遍这世间的风景。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
她不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留在他身边,更因为……她开始在意他了。
在意他的痛苦,在意他的坚强,在意他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脆弱,在意他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温暖。
就像这书房里的暖情香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夜深了。
淮暮雪念得口干舌燥,施稞隋也有些累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施稞隋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是,殿下。”淮暮雪放下书,站起身,“那您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施稞隋点点头:“嗯。”
淮暮雪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殿下,那暖情香……您今晚还点吗?”
施稞隋道:“点。不点的话,怕是睡不安稳。”
“那我帮您点上吧。”淮暮雪主动说道。
她记得香炉放在哪里,也知道怎么点。
施稞隋没有拒绝:“好。”
淮暮雪走到墙角的香几旁,拿起香盒,取出一支线香。
线香的颜色是深褐色的,上面还沾着一些细小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她划亮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将线香点燃,插入香炉中。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那熟悉的、清冽而温暖的香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书房。
“好了,殿下。”淮暮雪转过身,对施稞隋说道。
“嗯。”施稞隋应了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舒适的表情,“多谢。”
这声“多谢”,说得很真诚,没有了平时的疏离和冰冷。
淮暮雪的心里暖暖的:“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之类的话,才转身离开了书房。
走出书房,夜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淮暮雪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暖情香的味道。
她抬头望向天空,一轮明月挂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周围点缀着几颗疏星,格外明亮。
今天晚上,似乎发生了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她知道了暖情香的真相,看到了施稞隋脆弱的一面,也感受到了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变化。
淮暮雪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也许,留在他身边,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她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乱世中苟延残喘的小宫女了。
她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想要坚持的事。
这种感觉,很踏实。
淮暮雪转过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拉长了她的影子,也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而书房里,施稞隋依旧靠在软榻上,感受着那熟悉的暖香。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刚才淮暮雪为他点香的样子,她紧张又认真的表情,还有她那句“我帮您留意药材”,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个小丫头,似乎总是能给她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温暖。
施稞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眼睛。
那里,依旧一片黑暗。
但他的心里,却仿佛有了一丝微光。
或许,有她在身边,这漫长而黑暗的日子,也会变得好过一些吧。
施稞隋闭上眼,在暖情香的陪伴下,渐渐陷入了沉睡。
这一晚,他睡得格外安稳,没有被噩梦惊醒,也没有被寒毒困扰。
仿佛那淡淡的香气,不仅能压制他身体的痛苦,还能抚慰他疲惫的心灵。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为他点香的小丫头。
***第二天一早,淮暮雪就被福伯叫了起来。
“淮姑娘,殿下让你去书房一趟。”福伯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淮暮雪心里咯噔一下:“福伯,发生什么事了?”
福伯叹了口气:“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在府中遇刺了。”
“什么?!”淮暮雪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太子遇刺?他没事吧?”
“听说只是受了点轻伤,没什么大碍。”福伯道,“但这件事闹得很大,皇帝陛下非常生气,己经下令让殿下务必在今日之内抓到凶手。”
淮暮雪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太子遇刺?
这会不会又是“幽焰”干的?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先是杀官员,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了太子头上!
这是要把整个京城都搅得天翻地覆吗?
“我知道了,福伯。我这就去书房。”淮暮雪定了定神,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加不平静了。
而她和施稞隋,也将面临更大的挑战。
但这一次,淮暮雪的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慌乱。
她想起了昨晚那淡淡的暖情香,想起了施稞隋那带着一丝脆弱的声音,也想起了自己心里那个想要守护他的念头。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会陪在他身边,做他最坚实的“眼睛”。
这不仅仅是她的职责,更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淮暮雪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书房里,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一场更加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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