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下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篝火噼啪的燃烧声。淮暮雪跌跌撞撞地穿梭在尸骸遍地的宫道上，怀里紧紧揣着那个冰凉的玉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血腥味混着硝烟味呛得她喉咙发紧，好几次被脚下的断矛绊倒，膝盖磕在青石板上渗出血迹，她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施稞隋，一定要找到他。
刚才在勤政殿前看到的那滩刺目的血迹，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那个总是从容不迫、即使失明也带着睥睨天下气场的男人，此刻会不会正躺在某个角落，悄无声息地流逝着生命？
“施稞隋！施稞隋你在哪里？”她嘶哑地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夜色渐深，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将宫墙染成诡异的青灰色。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淮暮雪的心猛地一跳，跌跌撞撞地朝着声音来源跑去。
在一棵被战火熏黑的古柏树下，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施稞隋半靠在树干上，玄色的锦袍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蒙眼的素绸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的那片皮肤下，隐约能看到青紫的血管。他微微蹙着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喘息，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
“施稞隋！”淮暮雪失声哭喊着扑过去，跪在他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他，又怕弄疼了他，只能悬在半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
施稞隋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艰难地侧过头，那双被素绸遮盖的眼睛“望”向她的方向，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虚弱的笑：“暮雪……你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气若游丝，却像一道暖流注入淮暮雪冰冷的心脏。她连忙抹掉眼泪，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颤抖着打开怀里的玉盒。
碧绿色的药丸在晨光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奇异的清香瞬间驱散了周围的血腥气。
“解药……解药炼好了，”淮暮雪哽咽着说，指尖抖得厉害，“你快吃下去，吃了就好了……”
施稞隋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出的血滴落在淮暮雪的手背上，滚烫而刺目。他艰难地张开嘴，配合着她的动作。
淮暮雪连忙将药丸放进他嘴里，又从腰间的水囊里倒出些温水，一点点喂他喝下。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蹦出来。
施稞隋闭上嘴，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他靠在淮暮雪腿上，眉头依然紧蹙着，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淮暮雪紧张地问，伸手想去探他的脉搏，却被他轻轻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很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没事……”他低声说，声音依旧虚弱，却比刚才清晰了些，“药效发作……会有些疼。”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眉头猛地拧成一个疙瘩，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施稞隋！”淮暮雪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抱住他，“你怎么了？很疼吗？”
施稞隋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咬着牙关，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的手死死攥着淮暮雪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在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时，微微松了松。
淮暮雪能感觉到他身体里翻涌的气息，那股清凉的药力似乎正在与他体内的寒毒激烈对抗，每一次冲击都让他痛苦不堪。她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一遍遍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安慰：“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是更久，施稞隋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深沉，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淮暮雪正低头看着他，突然对上他睁开的双眼，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曾经被素绸遮盖的眼眸，此刻在晨光中微微眯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汗珠。瞳孔不再是空洞的灰白色，而是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深邃而明亮，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和……清晰的焦距。
他……他能看见了？
淮暮雪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
施稞隋的目光，竟然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动了一下。
“你……”淮暮雪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却是喜悦和激动，“你能看见了？对不对？”
施稞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景象——被熏黑的树干，散落的兵器，远处士兵忙碌的身影……这些久别重逢的画面，在他眼前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他失明太久了，久到几乎忘记了光的样子。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淮暮雪脸上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的少女，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脸上还沾着些许灰尘，嘴唇因为刚才的哭喊而微微红肿。最显眼的是她那双眼睛，哭得红肿不堪，像只受惊的兔子，里面却盛满了担忧、喜悦和浓浓的爱意，清澈得像一汪泉水，映出了他此刻的模样。
这就是……他的眼睛。
这就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施稞隋的喉咙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终只化作两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暮雪……”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看到他眼中清晰的自己，淮暮雪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出。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放声大哭：“太好了……太好了你能看见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她哽咽着说不出来，所有的恐惧、担忧、委屈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泪水。
施稞隋被她撞得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她，反而伸出手，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背。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汗湿的发丝，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度和柔软，心中百感交集。
原来，他的光，是这个样子的。
比他想象中，还要美好千万倍。
“别哭了，”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我没事了。”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让淮暮雪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脸颊却瞬间变得滚烫。她意识到自己还趴在他怀里，连忙挣扎着想要起来：“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施稞隋却收紧了手臂，不让她动：“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淮暮雪的心跳漏了一拍，乖乖地趴在他怀里，听着他渐渐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耀眼。
远处传来脚步声，赵猛带着几个士兵匆匆赶来，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尤其是看到施稞隋睁开的眼睛时，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殿下！您……您能看见了？”
施稞隋抬起头，目光落在赵猛身上，虽然还带着些许陌生，却准确地认出了他：“赵猛。”
“哎！属下在！”赵猛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连忙跪下，“恭喜殿下复明！贺喜殿下！”
其他士兵也纷纷跪下，齐声祝贺，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喜悦。
施稞隋微微颔首，目光重新回到淮暮雪脸上，眼神温柔：“扶我起来。”
淮暮雪和赵猛连忙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刚一站稳，施稞隋就踉跄了一下，显然身体还很虚弱。淮暮雪连忙扶住他，担忧地说：“我先扶你回府休息吧，太医还在等着呢。”
施稞隋点点头，任由她扶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像是要把这几年错过的都补回来一样。
赵猛看着这一幕，识趣地带着士兵们远远跟在后面，给他们留出空间。
走在回晋王府的路上，施稞隋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熟悉的宫道，路边的花草，甚至是远处宫殿的飞檐，在他眼中都充满了新鲜感。他像个初涉人世的孩子，对这个失而复得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淮暮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你老看我干什么？”
施稞隋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因为好看。”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淮暮雪的心跳瞬间加速，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蝇：“油嘴滑舌。”
施稞隋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我说的是实话。”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太过深情，让淮暮雪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看到他眼底的浓情蜜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和悸动。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施稞隋额前的碎发，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明亮的眼睛。阳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完美的侧脸轮廓，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淮暮雪看得有些失神，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果然是颜值即正义啊，这么好看的人，就算是个腹黑也让人恨不起来。
施稞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挑了挑眉：“在想什么？”
淮暮雪回过神，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踉跄了一下。施稞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无奈地摇摇头：“走路都不专心。”
“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影响我注意力。”淮暮雪小声嘟囔着，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爆红。
施稞隋愣了一下，随即低笑起来，笑声低沉而悦耳，像大提琴的旋律。他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我以后，只在你面前好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让淮暮雪的耳朵瞬间红透。她推开他，嗔怒道：“不理你了！”
说完，她转身快步往前走，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一样。
施稞隋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快步跟上去，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紧紧地包裹着她的小手。淮暮雪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两人的身影在宫道上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回到晋王府，太医己经在等着了。看到施稞隋能看见了，太医也十分惊喜，连忙上前为他诊脉。
“殿下，您的脉象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比之前己经平稳了很多，”太医诊完脉，欣慰地说，“碧血玉蟾的药效果然神奇，不仅治好了您的眼疾，连体内的寒毒也清除了不少。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痊愈了。”
施稞隋点点头：“有劳太医了。”
“殿下客气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太医连忙说，又开了一副调理身体的药方，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才告退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施稞隋和淮暮雪两人。
施稞隋坐在床榻上，目光依旧在淮暮雪身上打转，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你能不能别老盯着我看？”淮暮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说。
“不能。”施稞隋回答得毫不犹豫，眼神认真，“我想把这几年没看到的，都补回来。”
淮暮雪的心微微一颤，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走到床边，在他身边坐下：“那你慢慢看，我又不会跑。”
“你不会跑，”施稞隋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但我怕，这只是一场梦。”
失明的日子太久，久到他己经习惯了黑暗，突然重见光明，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反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淮暮雪知道他的顾虑，她反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不是梦，施稞隋。你看，我在这里，真真切切地在这里。”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像一颗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施稞隋心中的不安。他反手握紧她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嗯，你在这里。”
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蜜。
就在这时，福伯匆匆忙忙地进来了，看到施稞隋睁开的眼睛，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说：“殿下，您能看见了？太好了！老奴就知道吉人自有天相！”
施稞隋点点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让福伯担心了。”
“不担心不担心，”福伯连忙摆手，又说，“殿下，宫里来人了，说皇帝陛下请您过去一趟，商议立太子的事情。”
施稞隋和淮暮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快就决定立太子的事情。
“知道了，”施稞隋说，“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哎，老奴这就去准备。”福伯高兴地说，转身就要走。
“福伯，”淮暮雪叫住他，“顺便准备些吃的来，殿下还没吃东西呢。”
“哎，好嘞。”福伯笑着应道，转身出去了。
施稞隋看着淮暮雪，眼神温柔：“还是你细心。”
“那是当然。”淮暮雪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担忧地说，“你身体还很虚弱，要不要不去了？我去跟陛下说一声？”
施稞隋摇摇头：“不行，这是大事，必须亲自去。放心，我没事。”
他虽然这么说，但淮暮雪还是有些担心。她扶着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帮他整理衣服：“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好。”施稞隋笑着应道，任由她为自己整理衣服，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她脸上。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照在两人身上，温暖而美好。
淮暮雪看着眼前这个重见光明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希望。她知道，他们的未来，一定会像这阳光一样，明媚而灿烂。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失明皇子要做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U2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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