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娑阚再次醒来时,己是三日后的午后。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却并不难闻的药味。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起初有些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睡着的淮暮雪。
她显然是累极了,头枕着手臂,眉头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大概是睡得不安稳,她的嘴唇时不时地动一下,像是在说什么梦话。
宣娑阚的目光落在她略显憔悴的脸上,眼神复杂。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疼,尤其是肩膀处,更是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稍一动弹便冷汗首流。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怕是真的废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掠过一丝苦涩,但很快便被释然取代。罢了,江湖纷争,恩怨情仇,纠缠了这么多年,或许这样也好,终于可以彻底放下了。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想要碰碰淮暮雪的头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浅眠的淮暮雪。她猛地抬起头,看到宣娑阚睁着眼睛看着自己,顿时又惊又喜,眼眶瞬间就红了。
“宣娑阚!你醒了!”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难以掩饰的激动,连忙起身想要扶他,又怕碰疼了他,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我去叫太医!”
说着,她就要转身往外跑。
“别……”宣娑阚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不用……我没事。”
淮暮雪停下脚步,连忙又凑回床边,担忧地看着他:“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宣娑阚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虚弱却依旧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小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谁哭了!”淮暮雪连忙抹了抹眼睛,强装镇定,“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宣娑阚轻笑了一声,刚想再说些什么,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站在门口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淮暮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施稞隋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依旧,只是那双复明不久的眼眸,此刻正沉沉地看着床上的宣娑阚,深邃的目光中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低气压。
显然,他己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淮暮雪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站,拉开了与宣娑阚的距离,轻声道:“施稞隋,你来了。”
施稞隋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了进来,目光在宣娑阚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他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肩膀,最后落在淮暮雪身上,声音平淡无波:“太医说他今日可能会醒,我过来看看。”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淮暮雪却莫名地感觉到一丝紧张。她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始终存在着一种无形的较量。
宣娑阚看着施稞隋,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眼神变得锐利了些:“劳烦……殿下挂心了。”他刻意加重了“殿下”二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如今的施稞隋,己是储君,身份尊贵无比,而他,却成了一个武功尽失、连自理都困难的废人。
施稞隋似乎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淡淡道:“你是因暮雪而伤,本王自然该来看看。”他顿了顿,补充道,“太医说你恢复得不错,只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谁都明白他想说什么。
宣娑阚的脸色微微一白,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他轻笑一声:“是啊,恢复得不错……总算捡回一条命。”
他转过头,看向淮暮雪,眼神柔和了许多:“丫头,帮我……拿样东西。”
“什么东西?”淮暮雪连忙问道。
“在……我枕头底下。”宣娑阚说道。
淮暮雪依言,小心翼翼地从他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火焰图腾,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常年佩戴的缘故。令牌入手冰凉,沉甸甸的,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是……”淮暮雪好奇地看着手中的令牌。
宣娑阚看着那块令牌,眼神复杂,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是……我宣家的信物,也是……前朝守护者的象征。”
淮暮雪和施稞隋都是一愣。
宣娑阚轻轻咳嗽了两声,似乎有些费力,他对淮暮雪伸出手:“丫头,把它……给我。”
淮暮雪连忙将令牌递到他手中。
宣娑阚用还能活动的左手紧紧握住令牌,指腹着上面的火焰图腾,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舍和决绝。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手,将令牌递向淮暮雪。
“丫头,这个……给你。”
淮暮雪愣住了,没有接:“给我?为什么?这不是你们家的信物吗?”
“现在……它是你的了。”宣娑阚的眼神很认真,“这上面的火焰图腾,代表着……前朝残余的最后一点力量。有了它,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只要亮出它,那些还认这个图腾的人,都会……尽力帮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郑重:“拿着它,或许……以后能帮上你。”
淮暮雪看着那块令牌,又看了看宣娑阚苍白却坚定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和酸涩。她知道,这块令牌对宣娑阚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家族的荣耀,是他一生的使命。而现在,他却要将它交给自己。
“我不能要……”淮暮雪摇了摇头,“这太贵重了。”
“拿着。”宣娑阚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他强行将令牌塞进淮暮雪手中,“就当……是我给你留个念想吧。”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温柔得像是一汪春水,随即又变得带着几分戏谑,一如初见时那般:“当然,也可以……用来防身。要是……某人欺负你,你就拿着它去找那些人,保管……能给他添点麻烦。”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轻飘飘的,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瞟向了站在一旁的施稞隋。
施稞隋的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放在身侧的手却微微握紧了。
淮暮雪握着那块冰凉的令牌,只觉得它重逾千斤。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宣娑阚看着她这副模样,轻笑了一声,想要抬手像往常一样揉揉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了手,脸上闪过一丝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向施稞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严肃,不再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晋王殿下,”他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或许……什么都不是,甚至……是个麻烦。”
施稞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和暮雪之间,没有什么……你不必多想。”宣娑阚缓缓说道,“但我必须告诉你,她是个好姑娘,值得……你用一生去珍惜。”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郑重,像是在托付一件最珍贵的宝物:“她身世可怜,从小吃了不少苦,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心里比谁都……敏感。她害怕孤单,害怕被抛弃,你……不能欺负她。”
“她有时候会很固执,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但那都是她的真心。你要……多包容她,多理解她。”
“她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骨子里却很坚韧,遇到事情总是想着自己扛。你要……多看看她的难处,多护着她一点。”
宣娑阚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在交代什么临终遗言,每一个字都透着他对淮暮雪深深的在意和不舍。
淮暮雪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哽咽着说:“宣娑阚,你别说了……”
宣娑阚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看着施稞隋,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一丝警告,还有一丝……释然。
“殿下,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人。”他缓缓说道,“暮雪交给你,我……放心。”
“但我必须提醒你,”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如果你敢……辜负她,敢让她受委屈,就算我……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来的,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宣娑阚!”淮暮雪连忙上前想要给他顺气,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施稞隋看着眼前这个虚弱不堪却依旧眼神锐利的男人,又看了看哭得泣不成声的淮暮雪,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承诺:“你放心。”
仅仅三个字,却像是有千钧之力,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宣娑阚似乎是料到了他会这样回答,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他看着施稞隋,又看了看淮暮雪,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涣散,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好……好……”他喃喃地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陷入了沉睡,但嘴角却依旧带着那丝释然的笑容。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淮暮雪压抑的哭泣声。
施稞隋走到床边,看着沉睡的宣娑阚,眼神复杂。他知道,宣娑阚这番话,既是托付,也是警告,更是一种……放手。
这个曾经让他视为最大威胁的男人,用这样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退出了他和淮暮雪的世界。
他转过身,看向还在哭泣的淮暮雪,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玄铁令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施稞隋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淮暮雪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放声大哭起来,把所有的委屈、心疼和不舍都哭了出来。
施稞隋任由她哭着,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而耐心。
过了好一会儿,淮暮雪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只是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他会没事的,对吗?”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施稞隋,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施稞隋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中一软,伸手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语气肯定:“嗯,他会没事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太医说,只要好好调养,虽然武功难复,但性命无忧。”
淮暮雪这才稍微安心了些,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令牌,轻声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
施稞隋看着那块令牌,眼神深邃:“这是他的一番心意,你收着吧。”
他知道,这块令牌不仅仅是宣娑阚对淮暮雪的保护,更是一种象征,一种承认。承认她是值得被守护的人,承认施稞隋是值得托付的人。
淮暮雪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令牌贴身收好,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我们……让他好好休息吧。”淮暮雪轻声说。
施稞隋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轻轻退出了房间。
走出房间,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淮暮雪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沉重的梦。
“想哭就再哭一会儿。”施稞隋停下脚步,看着她红红的眼眶,语气柔和。
淮暮雪摇了摇头:“不想哭了。”她抬起头,看着施稞隋俊美而沉稳的侧脸,轻声道,“施稞隋,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放下芥蒂,救宣娑阚。谢谢你愿意听他说那些话。
施稞隋转过头,看着她,眼神深邃:“我不是为了他。”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无比认真:“我是为了你。”
只要是你在意的人,只要是能让你开心的事,我都愿意去做。
淮暮雪的心猛地一跳,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脸颊微微发烫,连忙移开了目光。
施稞隋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握紧了她的手:“走吧,回去了。”
“嗯。”淮暮雪点点头,任由他牵着,一步步往回走。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淮暮雪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心中一片安宁。她知道,宣娑阚的托付,不仅仅是对施稞隋的要求,也是对她的期许。
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很多风雨,但只要身边有这个男人,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而宣娑阚,这个像风一样自由的男人,虽然暂时折了翅膀,但她相信,以他的性子,一定能在另一片天空下,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安宁。
她轻轻摸了摸贴身存放的令牌,心中默默道:宣娑阚,谢谢你。祝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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