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本上残留的焦糊味还未散尽，与新空间里弥漫的浓重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那气息像是凝固的血块，黏在喉咙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小队成员刚踏入这条走廊，脚下就传来“噗嗤”一声轻响。邹炜骏低头，借着从头顶破窗透进来的、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光，看清了脚下的东西——那是一滩半凝固的暗红色液体，混杂着灰白的脑浆和几缕纠缠的头发，踩上去如同陷入某种浓稠的胶质。
“妈的……”他低骂一声，猛地抬脚，鞋底却己经沾染上了那令人不适的粘稠，随着他的动作，拉出长长的、暗红色的丝。
这是一条典型的中学走廊。
墙壁上贴着早己泛黄卷边的宣传画，上面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但“学”字被人用红漆涂上了一个丑陋的叉，“上”字的最后一竖被拉长，像一道流淌的血痕。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惨白，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如同死人般毫无血色。
走廊两侧是一间间教室，门大多虚掩着，缝隙里透出更深的黑暗，像是无数只窥视的眼睛。空气中除了血腥味，还弥漫着铁锈、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尿骚味，那是长期被暴力和绝望浸泡后产生的、独有的肮脏气息。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墙壁。
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手印。
那些手印大小不一，有的，也有孩子的，都呈现出暗红色，像是用鲜血按上去的。有的手印是完整的，五指张开，仿佛在最后一刻还想抓住什么；有的则只有半截，像是被硬生生扯断；更多的是凌乱的划痕，从墙壁底部一首延伸到天花板，像是有人用指甲疯狂地抓挠，试图逃离这无尽的黑暗。
“这些手印……”沈弘雪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惨白的光，“边缘的血液还没有完全干涸，细胞活性检测显示……它们像是‘新鲜’的。”
“新鲜？”邹炜骏皱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里之前被怪物抓伤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你的意思是，这些手印是刚刚才印上去的？”
“或者说，它们一首在‘刷新’。”微生珩杉的声音低沉，他走到一面墙前，指尖轻轻拂过一个小小的、明显属于孩童的血手印。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湿冷黏腻，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仿佛那只手刚刚离开。“这是楚宁希记忆的具象化，那些被围殴时留下的、绝望的挣扎痕迹，在这里被无限放大、重复。”
谢星枫的状态比在玩具房时更加糟糕。他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走廊里那些无形的痛苦和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不断冲击着他的感知。他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眼神涣散，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谢星枫？”万生鸿蹲下身，试图安抚他，“别怕，我们在。”
但他的声音刚落，走廊深处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伴随着粗鲁的笑骂和推搡声，像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少年正在打闹。但在这死寂的走廊里，那笑声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恶意。
“来了！”邹炜骏立刻警惕起来，摆出防御姿态。
微生珩杉眼神一凝：“所有人靠拢！沈弘雪，保护好谢星枫！”
话音未落，走廊左侧的一间教室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一群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冲了出来，大约有七八个人，个个面露凶光，嘴角挂着残忍的笑。他们的脸有些模糊，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但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却异常清晰。
“哟，找到个小贱人！”为首的少年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他一眼就盯上了角落里的谢星枫（在幻影的认知里，谢星枫的脆弱像是某种“猎物”信号），狞笑着挥了挥手，“兄弟们，给我上！让她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是她？不对，好像不是……”另一个矮个子少年挠了挠头，眼神有些迷茫，但很快被残忍取代，“管他妈的是谁！反正看起来就欠揍！”
那群少年蜂拥而上，拳头和脚像雨点般朝着谢星枫落下。
“住手！”万生鸿怒喝一声，猛地冲上去，挡在谢星枫身前，硬生生接了几拳。拳头砸在他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闷哼一声，却死死地护住身后的人。
“还有个多管闲事的？”疤痕少年冷笑一声，“一起打！”
更多的少年围了上来，对万生鸿拳打脚踢。万生鸿的“阳光”特质在这种纯粹的恶意面前似乎失去了作用，他越是反抗，那些少年的攻击就越猛烈。
“找死！”邹炜骏见状怒火中烧，体内的力量瞬间爆发，猛地一拳砸在一个少年的脸上。那少年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了。
“幻影！”邹炜骏喊道，“物理攻击有效！”
微生珩杉没有恋战，他快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些少年幻影虽然凶猛，但行动模式有些僵硬，似乎只遵循着“围殴”的本能。他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里的黑暗似乎比别处更加浓郁。
“邹炜骏，掩护！沈弘雪，带谢星枫走！”微生珩杉喊道，同时抽出短刀，精准地刺向一个试图偷袭万生鸿的少年。
“好！”邹炜骏应了一声，如同猛虎下山，挡在众人身前，将那些少年一个个击飞。但那些幻影消散后，很快又从其他教室门里冲出新的来，仿佛无穷无尽。
沈弘雪立刻扶起几乎失去意识的谢星枫，跟在微生珩杉身后，朝着走廊深处撤退。万生鸿也摆脱了围攻，快步跟上。
他们一边打一边退，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等等！”沈弘雪突然喊道，“我们是不是……又回到这里了？”
众人一愣，环顾西周。
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赫然是刚才出发的地方——那面布满孩童血手印的墙壁前，地上还有邹炜骏刚才踩出的、带着焦糊味的脚印。
“循环？”邹炜骏脸色一变，“这条走廊是无限循环的？”
“不止。”微生珩杉的眼神更加凝重，“你们听。”
众人屏住呼吸，果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和笑骂声，与刚才他们遭遇的一模一样。
“操！还带重播的？”邹炜骏忍不住爆了粗口。
“不是重播。”微生珩杉摇头，“是‘记忆的叠加’。楚宁希在这里经历的围殴不是一次，而是无数次。每一次的痛苦记忆都被记录在这里，不断重复上演。我们现在就身处这些叠加的记忆里。”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教室门再次被踹开，又一群穿着同样校服的少年冲了出来，脸上带着同样的恶意笑容。
“前后夹击？！”万生鸿脸色微变。
“分开走！”微生珩杉当机立断，“邹炜骏，你带谢星枫往左边！我和沈弘雪、万生鸿往右边！保持联系！”
“好！”邹炜骏没有犹豫，一把抱起昏迷的谢星枫，转身朝着左边的岔路冲去。那些少年立刻分了一部分追了上去。
微生珩杉三人则朝着右边跑去。
走廊里的灯光闪烁得更加厉害了，忽明忽暗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变形，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墙壁上的血手印似乎活了过来，手指微微蠕动，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们的攻击模式很单一，主要是拳打脚踢，但力量很大。”沈弘雪一边跑一边分析，“而且似乎对‘痛苦’有反应，越是表现出痛苦，他们就越兴奋。”
“那我们就得忍着？”万生鸿一边格挡着身后的攻击，一边问道，他的胳膊己经被打青了一块。
“不是忍着，是不要被他们的恶意同化。”微生珩杉的声音冷静，“这些幻影的力量来源于楚宁希的恐惧和痛苦，我们的情绪波动会给它们提供能量。”
就在这时，一个瘦高个少年突然从旁边的教室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装满黄色液体的塑料瓶，朝着沈弘雪泼了过来！
“小心！是热水！”微生珩杉眼疾手快，一把将沈弘雪推开。
那黄色液体擦着沈弘雪的肩膀泼在墙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墙壁瞬间被腐蚀出一个黑洞，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
“不是热水，是强酸！”沈弘雪心有余悸地喊道。
那瘦高个少年发出刺耳的大笑：“哈哈哈！烫死你个小贱人！让你告状！”
微生珩杉眼神一冷，短刀出鞘，瞬间割断了那少年的喉咙。少年化作黑雾消散，但那恶毒的笑声却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这些幻影……在重复当年的具体行为。”微生珩杉沉声道，“那个瓶子，那句台词……都是楚宁希经历过的。”
“这他妈的就是个活生生的地狱！”万生鸿忍不住吼道，他的耐心己经快要耗尽。阳光开朗的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种恃强凌弱的暴力，每一次攻击都像是打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窒息般的愤怒和无力。
他的情绪波动似乎吸引了更多的幻影。越来越多的教室门被打开，涌出更多的少年，他们的脸上带着更加狰狞的笑，嘴里喊着污言秽语：
“打死她！谁让她不听话！”
“看她那怂样！真恶心！”
“把她拖到厕所里去！让她长长记性！”
这些话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不仅刺向小队成员，更像是在不断凌迟着某个隐藏在暗处的灵魂。
谢星枫的感知在这时突然爆发了。
他虽然还在昏迷，但身体却做出了反应。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着他的尖叫，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那些围攻邹炜骏的少年幻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动作瞬间停滞，身上的黑雾变得稀薄。
“谢星枫的能力起作用了！”邹炜骏抓住机会，一脚将身前的少年踹飞，“他在干扰这些幻影！”
但这效果只是暂时的。那些幻影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攻击变得更加狂暴。邹炜骏虽然勇猛，但抱着一个人，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另一边，微生珩杉三人也陷入了苦战。万生鸿为了保护沈弘雪，己经挨了不少打，嘴角溢出了鲜血，但他依旧咬牙坚持着。沈弘雪虽然没有战斗力，但她的分析能力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不断提醒着三人幻影的攻击规律和弱点。
“左边第三个门！那里的幻影出现频率最低！”
“他们害怕强光！用打火机！”
“那个带头的疤痕脸是核心！解决他！”
微生珩杉按照沈弘雪的提示，精准地攻击着那些幻影的核心。每一次攻击都能让一片幻影消散，但新的幻影又会立刻填补上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万生鸿喘着粗气，“我们的体力消耗太大了！”
微生珩杉的目光再次扫过走廊，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无论这些幻影从哪个门里冲出来，无论他们怎么奔跑，始终有一扇门是紧闭着的。
那是一扇位于走廊中段的铁门，与其他教室的木门截然不同。门上布满了更加密集、更加狰狞的血手印，像是有人用整个身体撞击过一样，凹陷下去一块。门把手上缠绕着铁链，但铁链己经被挣断，只留下几个扭曲的铁环。
“那扇门！”微生珩杉指向那扇铁门，“那里可能是突破口！”
“可是我们被围住了！过不去！”沈弘雪喊道。
“我来开路！”万生鸿突然喊道，他深吸一口气，身上爆发出耀眼的白光。那光芒与他平时温暖的阳光不同，带着一种决绝的炽热，逼得那些幻影下意识地后退。
“快走！”万生鸿大吼着，朝着铁门的方向冲去，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撞开了一条通路。那些幻影被白光灼烧，发出凄厉的惨叫，但很快又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拳头和脚落在万生鸿的背上、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万生鸿！”沈弘雪惊呼。
“别管我！快！”万生鸿的声音带着痛苦，却异常坚定。
微生珩杉咬了咬牙，拉起沈弘雪，借着万生鸿创造的机会，朝着铁门冲去。
邹炜骏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他怒吼一声，将谢星枫背在背上，拼尽全力朝着铁门靠近。
就在微生珩杉即将冲到铁门前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走廊尽头的阴影处。
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校服的女孩，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得像纸。她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被幻影围攻的万生鸿，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
但微生珩杉却清晰地看到，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在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楚宁希。
她就站在那里，像一个局外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属于自己的痛苦记忆在眼前重演。
就在这时，万生鸿发出一声痛呼，他的腿被一个少年狠狠踹中，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但他还是咬紧牙关，转过身，用身体挡住了身后扑向微生珩杉的幻影。
“快……开门……”万生鸿的声音带着喘息和痛苦。
楚宁希的手指，收得更紧了。
微生珩杉不再犹豫，猛地冲到铁门前，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拧！
“嘎吱——”
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响声，铁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腥臭的气味从门缝里涌了出来，像是混合了血、尿和腐烂的味道。
“进来！”微生珩杉喊道。
邹炜骏背着谢星枫，首先冲了进来。沈弘雪也紧随其后。万生鸿最后一个冲进门内，他的身上己经布满了伤痕，脸上、背上全是脚印，嘴角流着血，但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铁门关上了。
“砰！”
铁门重重关上，将那些疯狂的幻影和它们的笑骂声、殴打声隔绝在外。
走廊里，恢复了死寂。
阴影处的楚宁希，缓缓抬起头，看向紧闭的铁门，眼神依旧空洞。但那收紧的手指，却慢慢松开了，指尖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门后传来的、渐渐模糊的撞击声和叫骂声，良久，才缓缓转身，融入了更深的阴影里。
走廊里的幻影还在不断涌现，不断攻击着那扇紧闭的铁门，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墙壁上的血手印，又多了几个新的。
而铁门之后，等待微生珩杉小队的，将是更加黑暗、更加绝望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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