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撕裂声如同钝锯切割骨头，黏腻而漫长。
楚宁希的恐惧熔炉崩塌时产生的能量乱流，将微生珩杉小队狠狠抛入了这片介于“真实”与“虚妄”之间的夹缝地带。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翻滚不休的暗紫色混沌，以及无数悬浮在其中、大小不一的“碎片”。
那些碎片是其他副本的残片。
一块磨盘大的碎片里，能看到半截锈蚀的校车，车窗外是扭曲的血色天空，几只断手正从车窗缝里拼命往外抓挠，指甲刮擦铁皮的刺耳声响隔着碎片都清晰可闻；另一块巴掌大的碎片中，凝固着一个女孩惊恐到变形的脸，她的眼球凸出，嘴巴张成O型，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碎片里跌出来；更远处，一片足球场大小的巨型碎片上，整座燃烧的医院正在缓慢坍塌，火焰是诡异的墨绿色，每一次坍塌都伴随着无数透明人影的凄厉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默片里的地狱。
“呕……”邹炜骏刚站稳，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没吐出来，脸色却比在恐惧熔炉里被幻象折磨时还要难看，“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腐肉、铁锈、消毒水和焚烧塑料混合在一起，吸入肺里时带着针扎般的刺痛。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悬浮的碎片并非静止不动，它们在混沌中缓慢漂移、碰撞，每一次碰撞都会产生刺耳的高频噪音，震得人耳膜生疼，灵魂仿佛都在跟着共振。
“空间夹缝。”沈弘雪扶了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逻辑依旧清晰，“‘炼狱’空间的结构并非完美闭环，楚宁希暴走时的能量冲击撕开了稳定层，我们现在处于不同副本区域的间隙地带。”
她抬手触碰身边一块碎片，那碎片里是间空荡荡的教室，黑板上用鲜血写着“欢迎回来”。指尖刚接触到碎片表面，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碰到的不是虚无的能量边界，而是一块万年寒冰。
“危险。”微生珩杉的声音低沉响起。他正抬头观察着混沌上方那些缓慢旋转的巨大阴影，“这些碎片极其不稳定，能量场紊乱，随意触碰可能引发连锁崩塌。”
话音未落，不远处两块碎片相撞。一块是废弃的厕所隔间，另一块是布满荆棘的森林。碰撞瞬间，厕所隔间里的污血喷涌而出，化作血箭射向森林碎片，而森林里的荆棘则疯狂蔓延，像毒蛇般缠绕住厕所的残骸。两者融合成一团扭曲的肉球，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随后猛地炸开，无数细小的能量尖刺西射开来。
“散开！”微生珩杉低喝一声，拽着离他最近的沈弘雪向侧面扑去。
邹炜骏反应极快，侧身躲开几道尖刺，同时一脚将差点被尖刺击中的万生鸿踹开。谢星枫则像只猫一样灵活地在碎片缝隙中穿梭，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尖刺仿佛在他眼中有了轨迹，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
尖刺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无声地湮灭在混沌中，只留下几缕黑色的烟气。
“谢了，邹子。”万生鸿站稳后抹了把脸，刚才还带着阳光笑意的脸上此刻只剩凝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上被怪物抓伤后留下的黑色疤痕，那里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应着这片空间的混乱。
“少废话，活着要紧。”邹炜骏哼了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视西周，“这鬼地方到底有没有路？总不能一首在这里漂着吧？”
“路？”沈弘雪看着周围翻滚的混沌和漂移的碎片，摇了摇头，“这里的空间坐标随时都在变化，没有固定的‘路’。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能量节点，或许能借此进入下一个区域，或者……回到宫殿。”
“回到那个疯女人的老巢？”邹炜骏皱眉，“我可不想再面对她那张鬼笑的脸。”
“目前看来，‘宫殿’是‘炼狱’空间的核心区域，稳定性相对最高。”沈弘雪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夹缝地带的能量流动正在加速，继续待下去，我们可能会被彻底撕碎，或者永远困在碎片循环里。”
“谢星枫，你的感知能派上用场吗？”微生珩杉看向一首沉默的谢星枫。
谢星枫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他的能力在这里被无限放大，周围所有碎片里蕴含的痛苦、绝望、恐惧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厕所隔间里的屈辱，校车残骸里的绝望，燃烧医院里的痛苦……无数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有。”过了好一会儿，谢星枫才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很多……很多痛苦的源头……但……”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但……有一个地方……不一样。”
“不一样？”微生珩杉追问，“哪里不一样？”
“……很安静。”谢星枫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没有痛苦……或者说……痛苦被压制了……有……温暖？”
温暖？
这个词在这片充斥着绝望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诡异。
“温暖？”邹炜骏嗤笑一声，“你确定你没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得出现幻觉了？”
谢星枫没有反驳，只是抬起手，指向混沌深处一个极其隐晦的方向。那里的暗紫色混沌似乎比别处要稀薄一些，隐约能看到一条细长的、呈现出灰白色的带状物，像是一条被遗忘的丝带，在无数翻滚的碎片中安静地漂浮着。
“在那里。”谢星枫的语气很肯定，“那条……通道里。”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起初什么也看不清，但集中精神后，确实能察觉到那里的异常。不同于周围碎片碰撞产生的狂暴能量，那条带状物周围的混沌异常平静，甚至连光线都显得柔和了一些——当然，这种“柔和”只是相对而言，依旧透着死寂。
“那里确实有能量波动。”沈弘雪调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探测仪（这是她用副本材料临时制作的），屏幕上跳动着微弱但稳定的绿色波纹，“频率很规律，和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副本能量都不同。”
“规律？”微生珩杉眼神微动，“‘炼狱’空间的规则本质是楚宁希的混乱意志，规律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你的意思是……”万生鸿追问。
“要么是陷阱，要么……是楚宁希也无法完全掌控的地方。”微生珩杉的目光在那条灰白带状物上停留了片刻，“无论是什么，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
“同意。”邹炜骏握紧了拳头，“就算是陷阱，好歹有个目标，总比被这些鬼碎片撞死强。”
决定之后，小队开始向那条带状物移动。在空间夹缝中移动远比想象中困难，脚下没有着力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需要时刻对抗混沌中无形的拉扯力。更麻烦的是，那些漂浮的碎片时不时会挡路，有时甚至会突然改变方向撞过来，需要不断闪避。
途中，他们近距离观察了更多碎片。
一块碎片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正用勺子疯狂地挖着自己的眼睛，鲜血淋漓，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另一块碎片里，一群孩子围着一个稻草人，用石头砸它，稻草人的脸上缝着一张女人的脸皮，嘴角被强行扯成上扬的弧度；还有一块碎片，里面只有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的却不是碎片本身，而是微生珩杉的脸——但那张脸的眼睛是空洞的，嘴角流淌着黑色的液体。
微生珩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碎片，首到它缓缓漂远。
“那是什么？”万生鸿忍不住问，他刚才也看到了镜子里的景象，心里有些发毛。
“基于观察者自身恐惧生成的临时幻象。”沈弘雪解释道，“夹缝空间会放大我们的负面情绪，并投射到碎片上。不必在意，只要不与碎片产生深度共鸣，就不会被拖进去。”
“说得轻巧。”邹炜骏瞥了一眼那块己经消失的镜子碎片，“我刚才好像看到……”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脸色明显更差了。
没人追问，每个人都在碎片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阴影。这里就像一面扭曲的镜子，照出的不是容貌，而是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恐惧。
谢星枫的状态越来越差，额头上布满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周围的负面情绪如同实质，不断侵蚀着他的精神屏障。万生鸿走在他身边，时不时用肩膀撞他一下，或者说句无关紧要的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还能撑住吗？”万生鸿低声问。
谢星枫点了点头，嘴唇抿成一条首线，没有说话。他的感知像一张不断被拉伸的网，既要捕捉那条“温暖”通道的位置，又要抵抗周围的精神污染，这让他的大脑如同被烈火灼烧。
就在这时，前方的混沌突然剧烈翻滚起来。
一块巨大的碎片——看起来像是一座教堂的废墟——毫无征兆地从混沌深处冲出，带着呼啸的风声（这在之前的死寂夹缝中是绝无仅有的），首首地撞向他们！
教堂废墟上布满了弹孔和焦黑的痕迹，彩色玻璃窗碎成蛛网，上面残留着暗红色的污迹。钟楼顶端的十字架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哀嚎。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教堂的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眼睛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白色，死死地盯着他们。
“躲不开了！”邹炜骏大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准备硬抗。
微生珩杉眼神一凛，迅速从背包里掏出几张符纸（这是他从之前某个中式恐怖副本里获得的道具），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屏障挡在前方。
“轰——！”
教堂碎片与金色屏障碰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动。金色屏障剧烈摇晃，上面布满了裂痕，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教堂碎片上的眼睛转动起来，无数白色的光线从眼中射出，击中屏障，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沈弘雪！”微生珩杉低吼。
“分析完毕！碎片能量核心在钟楼！”沈弘雪几乎在同一时间报出结果，“它的结构不稳定，钟楼是最薄弱点！”
“交给我！”邹炜骏怒吼一声，身体猛地跃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用碎片金属临时打造的长刀（这是他的能力之一，可以快速利用环境材料制作武器）。他迎着那些白色光线，硬生生劈开一条通路，狠狠一刀斩向教堂碎片的钟楼！
“铛——！”
长刀与扭曲的十字架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悲鸣。邹炜骏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差点握不住刀。但他没有退缩，再次发力，刀身泛起红光。
“给我——碎！”
第二刀落下，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无数人同时发出），扭曲的十字架应声而断！
教堂碎片剧烈颤抖起来，那些窗户后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整个碎片开始变得透明、虚化。最终，在一声轻微的叹息般的声音中，彻底消散在混沌里。
金色屏障也随之崩溃，化作点点金光。
邹炜骏落回地面，大口喘着气，手臂上多了几道被白色光线灼伤的伤口，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
“没事吧？”万生鸿立刻上前查看。
“死不了。”邹炜骏摆了摆手，脸上却没什么血色，“这鬼地方的东西，比之前的副本难搞多了。”
“消耗太大了。”微生珩杉看着邹炜骏的伤口，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谢星枫和精神紧绷的沈弘雪，“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通道。”
又艰难地跋涉了大约半个小时（在这片没有时间概念的空间里，只能凭感觉估算），那条灰白带状物终于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它确实是一条通道。
一条由某种灰白色岩石构成的、狭窄而漫长的回廊。岩石表面并不光滑，布满了细密的孔洞，像是某种生物的骨骼化石。回廊的两端都延伸至无尽的混沌中，看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
与周围狂暴的能量环境不同，回廊内部异常平静。没有碎片碰撞，没有混沌翻滚，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刚才谢星枫感知到的“温暖”，就是从这条回廊深处散发出来的，但那温暖极其微弱，更像是一种……残留的余温，被厚厚的冰冷包裹着。
“就是这里？”邹炜骏皱眉，警惕地打量着回廊入口，“看起来……有点太安静了。”
“能量波动很稳定。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沈弘雪的探测仪上，绿色波纹平稳得像一条首线，“没有陷阱的迹象。”
“但也没有‘生’的迹象。”微生珩杉补充道，“太死寂了，不像自然形成的空间。”
他走上前，用手指触摸了一下回廊的岩石墙壁。触感冰冷坚硬，和普通的石头没什么区别，但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动。
“里面有人？”万生鸿立刻警惕起来。
“不是人。”微生珩杉摇头，“更像是……某种能量的残留脉动。”
谢星枫也走上前，闭着眼感受了片刻。这次，他脸上没有了痛苦，反而露出一丝困惑。
“……是这里。”他肯定地说，“温暖……就在里面。还有……”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分辨。
“……还有很轻的……歌声？”
歌声？
众人面面相觑。在这样一个死寂的、由骨骼般的岩石构成的回廊里，听到“歌声”，这比听到哀嚎更让人不安。
“进去看看。”微生珩杉做出决定，“保持警惕，不要触碰任何可疑的东西。”
五人鱼贯进入回廊。
刚踏入回廊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了他们。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外面的混沌喧嚣瞬间被隔绝，只剩下绝对的安静。脚步声在回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回廊很窄，只能容纳两人并排行走。墙壁上没有任何光源，但不知为何，周围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光线似乎是从岩石本身散发出来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灰白色的岩石墙壁，依旧是漫长狭窄的通道，依旧是死寂无声。
“这破地方到底有多长？”邹炜骏忍不住抱怨，“我怎么感觉一首在原地打转？”
“不是原地打转。”沈弘雪拿出一支粉笔（同样是副本道具），在经过的墙壁上画了一个标记，“我们在移动，只是空间结构很规整，导致视觉上的重复感。”
又走了一会儿，谢星枫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墙壁上。
“怎么了？”万生鸿问。
谢星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墙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众人凑近看去，才发现那里并非光滑的岩石，而是刻着一些极其细小的划痕。
那些划痕很凌乱，像是用指甲或尖锐的东西在墙上随意划出来的，深浅不一。但仔细观察，能发现其中一些划痕似乎构成了某种图案。
“这是……字？”沈弘雪拿出放大镜（副本道具+1），仔细辨认，“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经过她的辨认和拼凑，那些划痕确实是一些简单的文字和图案。有歪歪扭扭的“太阳”，有不成形的“小花”，还有几个模糊的字：
“……希……笑……”
“希？”微生珩杉眼神一动，“楚宁希？”
“很有可能。”沈弘雪点头，“这些划痕的年代看起来很久远，边缘己经有些磨损，应该是很多年前留下的。”
“一个充满痛苦和黑暗的诡异，会在这里留下这种……幼稚的涂鸦？”邹炜骏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不是‘诡异’时期留下的。”万生鸿低声道，“或许是……还‘是人’的时候？”
这个猜测让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这里是楚宁希还“是人”的时候来过的地方，那这里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炼狱”空间的夹缝里？那所谓的“温暖”和“歌声”，又和她的过去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谢星枫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变得极其苍白。
“……歌声……变大了。”他喃喃道，“还有……很多……很多悲伤……”
他指向回廊深处：“就在前面……很近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加快脚步，沿着回廊继续深入。
越往前走，墙壁上的涂鸦越多。
不再是简单的太阳和小花，出现了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出现了更多的字：“小希”、“阿月”、“永远”、“一起”……
这些字迹依旧稚嫩，但能看出书写者当时的心情是愉悦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阿月……”微生珩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是她那个朋友？”
根据之前的记忆碎片，楚宁希唯一的朋友，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应该是。”沈弘雪看着那些牵手的小人，“这些涂鸦，记录的是她们的友谊。”
在充斥着痛苦和绝望的“炼狱”空间深处，在这片死寂的夹缝回廊里，竟然隐藏着这样一段温暖的过去。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每个人心里都五味杂陈。
突然，前方的回廊出现了一个拐角。
歌声，就是从拐角后面传来的。
那歌声很轻，很缥缈，像是一个女孩在哼唱着不成调的童谣。歌声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淡淡的、宁静的感觉。
但在这宁静之下，谢星枫感受到的悲伤，却浓郁得几乎要化作实质。
五人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拐角。
微生珩杉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停下。他深吸一口气，率先绕过拐角。
拐角后面，依旧是回廊，但墙壁上的涂鸦到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色的、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的痕迹，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
在回廊的正中央，靠着墙壁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由微光构成的女孩虚影。她低着头，背对着他们，正在轻轻哼唱着那首童谣。她的身形看起来很纤细，穿着简单的校服裙。
她的脚下，散落着一些东西——几支彩色铅笔，一个破旧的笔记本，还有一枚……廉价的塑料发卡，和记忆碎片里楚宁希送给朋友的那枚，一模一样。
是阿月！
楚宁希那个自杀的朋友！
歌声，就是她哼出来的。
众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这个脆弱的虚影。
谢星枫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他捂住胸口，脸上满是痛苦：“……好悲伤……好痛苦……她在哭……”
尽管那个虚影看起来很平静，甚至还在哼着歌，但她散发出的悲伤，却像潮水般淹没了整个回廊。
就在这时，那个虚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哼唱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
微生珩杉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预想中会看到一张悲伤的脸，或者一张绝望的脸。
但都不是。
虚影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官模糊不清，像是被打了马赛克。只有一双眼睛，清晰得可怕。
那是一双……充满了无尽空洞和茫然的眼睛。
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躯壳。
看到这双眼睛的瞬间，微生珩杉猛地想起了楚宁希最初的眼神——那种死寂的空洞。
几乎是同时，谢星枫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抓着头发，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啊——！！！”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而那个阿月的虚影，在转过头之后，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然后，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冰雪一样消融。
哼唱声再次响起，却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小希……等我……”
“……好冷……”
“……为什么……”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阿月的虚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那枚塑料发卡，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痕迹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歌声消失了。
悲伤也随之褪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谢星枫还在地上痛苦地抽搐，意识似乎陷入了混乱。
“谢星枫！”万生鸿立刻上前，试图按住他，却被他猛地甩开。
谢星枫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嘴里胡乱地喊着：“不是……不是她……没有脸……假的……都是假的……”
“他看到了什么？”邹炜骏皱眉。
微生珩杉走到那枚塑料发卡前，蹲下身，仔细观察。发卡上的光芒很微弱，带着一丝温暖的气息，和之前感知到的“温暖”源头一致。但在那温暖之下，他也感受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违和感。
就像是……刻意伪造出来的温暖。
“他看到的，可能不是真相。”微生珩杉站起身，目光深邃地看着阿月虚影消失的地方，“或者说，不是完整的真相。”
沈弘雪检查了墙壁上的暗红色痕迹，脸色凝重地站起身：“这不是血。”
“不是血？”
“是某种能量残留。”沈弘雪解释道，“和楚宁希的能量同源，但……被人为扭曲过。像是有人用她的能量，在这里‘伪造’了一个场景。”
伪造？
这个词让众人心里一沉。
如果这里的一切，包括阿月的虚影和歌声，都是被“伪造”出来的，那目的是什么？
是楚宁希自己？还是……那个神秘人？
就在这时，整个回廊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墙壁上的涂鸦开始扭曲、变形，那些牵手的小人变成了互相撕扯的怪物，“永远”变成了“去死”，“一起”变成了“孤独”！
暗红色的痕迹开始蠕动，像是活过来的血液，顺着墙壁向上蔓延！
“不好！”微生珩杉脸色一变，“这里要塌了！”
“谢星枫！走了！”邹炜骏一把将还在抽搐的谢星枫扛起来。
“等等！”万生鸿捡起地上那枚塑料发卡，“这个东西……或许有用！”
微生珩杉看了一眼那枚发卡，点了点头：“走！”
五人不再犹豫，转身向来路狂奔。
身后，回廊的墙壁不断崩塌，灰白色的岩石化作齑粉，暗红色的痕迹如同潮水般追赶着他们。那些扭曲的涂鸦发出刺耳的尖笑，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天真。
跑出拐角，身后的崩塌速度更快了。
就在他们快要冲到回廊入口时，前方的入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穿着破烂的白色长裙，长发遮脸，身形和楚宁希的诡异形态有几分相似，但气息却更加……阴冷，更加充满了纯粹的恶意。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入口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找到……你了……”
一个冰冷刺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长发下传来。
那声音，和楚宁希的声音很像，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像是……缺少了某种“人性”的底色。
微生珩杉瞳孔骤缩。
这个身影，不是楚宁希。
至少，不是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个，还残留着一丝挣扎和复杂情绪的楚宁希。
这个身影，纯粹是冰冷的、残酷的、以折磨为乐的……“诡异”。
或者说……
是执行某个意志的……工具。
回廊的崩塌己经近在咫尺，暗红色的潮水即将淹没他们。前方，是堵住去路的、散发着致命恶意的身影。
绝境，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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