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门开的瞬间，“寂静”先于景象涌了出来。
不是真空的死寂，是连声音都被“吞噬”的滞涩——邹炜骏握拳的骨节声、谢星枫黑雾流动的嘶声、沈弘雪金属板的嗡鸣，甚至呼吸的气流声，都像被浸了水的棉花裹住，闷在喉咙里发不出来。门后并非预想中的枢纽大厅，而是条窄得仅容两人并行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是“活”的——由无数层透明的记忆胶片叠加而成，每层胶片里都浮着楚宁希的片段：孤儿院铁门上的锈迹、养父母家灶台的火光、阿月跳楼时飘起的校服衣角……这些片段在缓慢蠕动，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脏器。
“别碰墙壁。”楚宁希的声音比耳语还轻，她指尖悬在离墙壁半寸的地方，胶片里突然伸出只苍白的小手——是幼年时的自己，正扒着孤儿院的铁栏杆往外望，指尖几乎要碰到楚宁希的皮肤。她猛地缩回手，那只小手瞬间扭曲成爪状，狠狠抓在胶片上，留下道血痕，血痕渗出胶片，滴在通道地面上，化成暗红色的苔藓，“这些是‘未完成的记忆’，是我当年没来得及消化的痛苦。碰了，会被拖进‘未完成的结局’里。”
微生珩杉的金色短刃轻抵墙壁。刃尖刚碰到胶片，胶片里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是楚宁希被养父按在灶台前的瞬间，烙铁烫在手臂上的“滋啦”声竟穿透了寂静，尖锐得像针。短刃被震得反弹，微生珩杉指尖发麻，他盯着胶片里养父的脸，突然皱眉：“不对。”
“什么不对？”邹炜骏正用手臂挡着谢星枫——谢星枫的黑雾碰到墙壁，雾里竟浮出他自己的记忆：被关在地下室的黑暗、手腕上的锁链勒痕。他脸色苍白，显然被记忆拽得快要失神。
“这些记忆被‘剪辑’过。”微生珩杉指向胶片里养父的手腕——那里戴着块手表，表盘上的日期是“10.17”，而楚宁希之前的记忆碎片里，被烫伤那天是暴雨夜，日历显示“9.23”。“零在篡改你的记忆。他把不同时间的片段缝在了一起，制造‘逻辑闭环’——”他突然顿住，通道深处传来“咔嗒”声，像老式放映机的齿轮在转动，“他在给我们‘放电影’，用篡改的记忆当‘导航’。”
话音未落，通道顶突然垂下数根银色的线，线的末端是微型的镜头，镜头对准小队，墙壁上的胶片瞬间加速流动，片段开始重叠：孤儿院的铁栏杆突然长出灶台的火焰，养父母家的地板渗出天台的雨水，阿月的校服衣角缠上了楚宁希被烫伤的手臂……重叠的地方冒出白烟，白烟里浮着细小的文字，是零的符文，这些符文像蛆虫般往胶片深处钻，将片段缝得更紧。
“他在加固‘闭环’！”沈弘雪的金属板突然插进地面，板身蓝光凝成道网格，将镜头射来的光线挡在外面，“这些镜头是‘缝合器’！被它们照到，我们的记忆会被强行缝进墙壁里！”
最前面的镜头突然炸开白光，邹炜骏反应最快，侧身将谢星枫往身后一挡，白光擦着他的肩膀掠过，打在墙壁上——被照到的胶片瞬间鼓起个包，包里浮出邹炜骏的脸，正被群殴的少年双目赤红，嘴角淌血，竟从胶片里伸出手，抓住了邹炜骏的脚踝！
“操！”邹炜骏猛地拽脚，却发现那只手像焊在了皮肤上，胶片里的自己正咧开嘴笑，嘴里流出黑色的涎水，“来啊…一起疼啊…疼了就不孤单了…”
“别听他的！”谢星枫的黑雾骤然收紧，勒断了那只手。但断裂的手腕处立刻涌出更多的手，从胶片里往外爬，有的抓脚踝，有的扯手臂，甚至有只手捂住了邹炜骏的嘴——一股铁锈味钻进喉咙，他眼前一黑，竟真的闻到了当年被按在泥地里时的腥气。
“用‘暖记忆’！”楚宁希突然将掌心的晶石按在墙壁上。粉色的光透过晶石渗入胶片，胶片里重叠的片段瞬间停滞，邹炜骏的幻影像被阳光晒化的雪般消融。但晶石的光也暗淡了些，楚宁希闷哼一声，手臂上的烫伤疤痕竟开始发烫——墙壁里的记忆在反噬，零在通过胶片抽她的力量。
通道深处的“咔嗒”声更急了。尽头的黑暗里浮出个模糊的轮廓，是台巨大的老式放映机，机身缠着无数根银色的线，线的另一端连着墙壁的胶片，胶片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化成光带。放映机的镜头缓缓转向小队，镜头里映出张模糊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个不断扩大的黑洞，正是零的意志具象。
“【看得开心吗，72号？】”零的声音首接撞在意识里，比之前更清晰，带着冰冷的愉悦，“【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纪念册’——把你所有的痛苦都缝成‘完美的闭环’，再把这些虫子也缝进去，多热闹。】”
放映机突然开始“倒带”。墙壁上的胶片往回退，片段倒放：阿月的尸体从地上飘回天台边缘，烫伤的疤痕从手臂上消失，养父的烙铁退回灶台——倒放到楚宁希站在孤儿院门口的瞬间，胶片突然“卡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楚宁希的幻影卡在“回头”的动作里，脸对着通道深处，眼神空洞，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笑，和镜中诡笑时的她一模一样。
“不好！”微生珩杉突然拽住楚宁希往后退。卡壳的胶片处突然裂开道缝，缝里渗出黑色的液体，液体落地后凝成个半人高的“怪物”——不是之前的秩序尸骸，而是由胶片碎片和符文拼成的“缝合怪”，身体是楚宁希的校服，头是放映机的镜头，西肢是银色的线，线的末端缠着无数双眼睛，正是之前在屠宰区见过的虚无之眼。
缝合怪没发动攻击，只是“盯”着楚宁希。镜头里射出道红光，照在她手臂的疤痕上——疤痕瞬间炸开，黑色的液体顺着伤口往外涌，楚宁希踉跄着跪倒在地，眼前闪过无数倒放的记忆：阿月跳楼的瞬间变成“跳上来”，烫伤的剧痛变成“冰凉的触感”，养父的骂声变成“温柔的低语”……零在通过倒放的记忆扭曲她的认知，要把她变回那个“签契约前”的、麻木的空壳。
“楚宁希！”万生鸿的声音突然从通道外传来，带着微弱的喘息。通道入口处的黑暗里，粉金色的光一闪而过，是万生鸿的符石！“别信他的鬼话！疼是真的！阿月也是真的！”
粉金色的光像道针，刺破了意识里的混沌。楚宁希猛地回神，看着手臂上涌的黑色液体，突然笑了，笑得带血：“你缝得再紧…疼也是真的。”她抬手按住伤口，粉色的光从掌心涌出，竟顺着黑色液体往缝合怪的方向爬——光爬过的地方，黑色液体瞬间蒸发，缝合怪的镜头突然“滋啦”一声，冒出白烟。
“【找死！】”零的声音带上了怒意。放映机突然加速“放映”，墙壁上的胶片炸开无数道裂缝，裂缝里钻出更多的缝合怪，有的拿着烙铁，有的握着锁链，有的举着天台的栏杆——全是楚宁希痛苦记忆的“凶器”具象。它们齐步走向小队，银色的线在地上拖出“沙沙”声，像无数条蛇在爬。
邹炜骏一拳砸向最近的缝合怪。拳头撞上烙铁的瞬间，烙铁突然变成阿月的发卡——他猛地收力，却被银色的线缠住手腕，线的末端刺进皮肤，记忆共振的剧痛瞬间炸开，他闷哼一声，竟真的感受到了被烙铁烫的灼痛。
“别收力！”微生珩杉的金色短刃劈开缠邹炜骏的线，“这些‘凶器’是用你的‘犹豫’变的！越怕，越真！”他纵身跃起，短刃劈向放映机——刃风撞上镜头的瞬间，镜头里炸开无数碎片，碎片里是零的实验室：冰冷的培养舱、标着“72”“73”的容器标签、墙上挂着的“虚无降临计划”图纸……
“找到了！”沈弘雪的金属板瞬间锁定图纸。板身蓝光炸开，将图纸的细节投射在空中：图纸上画着个由“容器”“能量源”“祭坛”构成的三角阵，“容器”是万生鸿，“能量源”是楚宁希的核心，“祭坛”是屠宰区的石碑，三角阵的中心标着“裂隙锚点”，正是枢纽的位置！“他要用水晶棺里的核心当‘锚’，把虚无裂隙钉在‘炼狱’的残骸上！”
缝合怪突然集体转向放映机。银色的线往机身缠去，机身开始变形，竟要和缝合怪“融合”！镜头里的黑洞越来越大，通道顶的银色线全部垂了下来，像瀑布般往小队涌，线的末端缠着胶片碎片，碎片里浮着小队成员的记忆：微生珩杉面对未知时的迷茫、邹炜骏被围殴时的屈辱、谢星枫被痛苦吞噬的恐惧、沈弘雪理性崩塌的瞬间……零要把他们的记忆也“缝”进放映机，造个“终极缝合怪”。
“谢星枫！”微生珩杉突然喊道。
谢星枫瞬间会意。黑雾猛地铺开，将所有人裹住，雾里炸开数道冷光——是小队成员的“高光记忆”：微生珩杉破解规则时的冷静、邹炜骏护人时的决绝、谢星枫引导痛苦时的坚韧、沈弘雪布局时的精准……这些记忆撞上涌来的胶片碎片，碎片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炸开，银色的线也软了下去，不再锋利。
“就是现在！”楚宁希突然将晶石抛向放映机。粉色的光在空中炸开，化成无数个阿月的幻影：笑着递奶糖的、帮她缝校牌的、槐树下埋铁皮盒的……幻影扑向放映机，机身剧烈震颤，镜头里的黑洞开始收缩，零的惊怒咆哮带着电流般的杂音：【不可能！痛苦怎么可能赢过秩序！】
“因为你不懂。”楚宁希站起身，手臂上的伤口不再涌黑液，疤痕淡了些，“痛苦不是用来缝的，是用来‘记’的——记着疼，才知道什么是不疼；记着失去，才知道什么该护着。”她抬手，粉色的光凝成把光剑，“这才是我的‘闭环’。”
光剑刺进放映机的瞬间，机身炸开刺眼的白光。墙壁上的胶片全部崩解，露出后面的枢纽大厅——不是想象中的宏伟，而是个半塌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个半透明的水晶棺，棺里是团暗红色的能量，正是楚宁希的核心本质，核心上缠着最后几道契约烙印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连着大厅顶部的黑色符文阵，阵里渗出虚无裂隙的气息，正往核心里钻。
放映机的残骸里滚出块黑色的金属片，是零的实验记录最后一页：“…裂隙锚点需‘能量源’主动‘接纳’虚无…72号的意志过强…需用‘朋友的记忆’作‘钥匙’…强制接纳…”
“他要用阿月的记忆逼你‘开门’！”沈弘雪捡起金属片，脸色骤变，“水晶棺里的核心…在吸收裂隙的气息！再拖下去，就算不缝，核心也会被污染！”
水晶棺突然剧烈震动。核心里浮出阿月的幻影，不是温暖的记忆，而是跳楼时的绝望表情，幻影的嘴张合着，重复着零伪造的话：“小希…是我让你痛苦的…你把虚无放进来…我就不疼了…”
楚宁希的光剑僵在半空。她看着幻影，手臂上的疤痕又开始发烫，零在通过幻影戳她最深的愧疚——她一首觉得是自己没护住阿月，是自己的痛苦“传染”了她。
“那不是她。”微生珩杉走到她身边，声音很稳，“阿月在微光空间里告诉你‘要好好活下去’，在槐树下跟你埋糖果，她要的是‘甜’，不是让你跟虚无走。”他指向水晶棺，“零在拿死人骗你。别让他得逞。”
楚宁希看着幻影，又看了看微生珩杉，突然笑了，这次的笑里没有血，只有释然：“你说得对。她要的是甜。”她抬手，光剑指向水晶棺，“但我得先把她‘救’出来。”
光剑没刺向核心，而是刺向缠着核心的锁链——锁链是契约烙印的具象，光剑碰到锁链的瞬间，锁链剧烈闪烁，零的咆哮带着真实的痛苦：【你敢断我的烙印！】
水晶棺里的阿月幻影突然扭曲，变成零的脸：【你断了烙印，核心会崩解！你也会跟着消失！】
“消失就消失。”楚宁希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总比当你的零件强。”她握紧光剑，粉色的光顺着锁链往核心里钻——核心里的暗红色能量开始翻涌，竟渐渐透出粉色的光，阿月的幻影重新出现，这次是笑着的，正往核心外飘，“小希…我就知道你会来。”
幻影飘出水晶棺，化作道粉色的光，往通道入口飘去，显然是要去等万生鸿。核心里的契约烙印锁链开始寸寸断裂，每断一根，楚宁希的身体就透明一分，但她的笑却越来越亮。
大厅顶部的符文阵突然炸开黑光。零的意志彻底爆发，阵里伸出无数根黑色的触手，往核心里钻：【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完整！一起去虚无里待着吧！】
“拦住它！”邹炜骏纵身跃起，双拳砸向触手。拳头撞上触手的瞬间，他手臂上的旧伤全部炸开，血珠滴在触手上，竟烫得触手冒烟——他在用自己的血当“燃料”，硬扛虚无的气息。
谢星枫的黑雾铺成道墙，挡在水晶棺前。雾里浮出无数面小镜，镜中是小队成员的脸，每张脸都带着决绝：“我们帮你断锁链！”
沈弘雪的金属板插进符文阵的中心。板身蓝光爆到极致，她的嘴角渗出鲜血，显然在透支计算力：“我能撑三分钟！三分钟内必须断完所有锁链！”
微生珩杉站在楚宁希身边，金色短刃护在她身侧，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坚定己经说明了一切。
楚宁希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水晶棺里越来越亮的核心，突然轻声说：“谢谢。”
她握紧光剑，最后一次往锁链刺去——
“咔嚓！”
最后一根锁链断裂。
水晶棺炸开刺眼的粉色光，核心彻底解放，化作道暖流，往楚宁希体内涌去。她的身体虽然透明，却不再虚幻，反而透着温暖的光。大厅顶部的符文阵剧烈震颤，零的触手在粉色光里消融，他的意志发出不甘的咆哮，渐渐淡去：【你们…等着…虚无不会放过你们…】
符文阵崩解，枢纽大厅开始塌缩。楚宁希的身体几乎要完全透明，但她的手还握着光剑，眼神明亮。
通道入口处，粉金色的光越来越亮，万生鸿的声音带着喘息传来：“我来了！你们没事吧——”
楚宁希回头，看向入口，笑了：“我们没事。”
她的身影在粉色的光里渐渐淡去，像融入了温暖的记忆里。但光里传来她最后的声音，轻得像槐树叶的沙沙声：
“记得…给阿月带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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