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平台上,雾气如同潮湿的裹尸布,缠绕着精疲力尽的众人。陆小风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焰灵姬背起,用撕下的衣襟将她与自己牢牢缚紧。她的身体依旧冰凉,呼吸微弱,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让陆小风的心揪紧一分。
下方遗宫深处传来的夔牛怒吼和撞击声沉闷而持续,如同敲打在众人心头的丧钟。更远处,迷雾中隐约传来秦军号角变得清晰,以及云鲸空灵的鸣叫似乎正在快速靠近——盆兄强行开辟通道造成的能量波动,果然将他们彻底暴露。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韩非强撑着站起,脸色因消耗过度而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视着浓雾弥漫的泽国,“惊鲵兄,可能辨明方向?”
惊鲵默然摇头,他的感知在这蕴含奇异力量的雾阵中也受到极大限制:“雾阵未散,方位难辨。且各方追兵己成合围之势,无论哪个方向,都可能撞上敌人。”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雾气般蔓延。前有围堵,后有凶兽,身侧还有亟待救治的同伴,他们似乎己陷入十面埋伏的死局。
陆小风背对着众人,目光紧紧锁在焰灵姬苍白却依旧柔美的侧脸上。他想起在咸阳观星阁,她意识残影中那焚尽王座的决绝烈焰;想起她一次次在危机中挡在自己身前;想起心焰共鸣时那份毫无保留的温暖与信任…他不能让她在这里倒下。
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焦躁与恐慌,左臂那七个星辰斑点微微发热,脑海中那些来自建木残枝的破碎信息如同星辰般无序闪烁。忽然,几段关于云梦泽古老水道分布、星辰潮汐与地脉流向的零星碎片,如同被引线串联,组合成一个模糊的指向。
“东北方。” 陆小风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他抬起头,看向浓雾的一个方向,“那些碎片信息里…隐约提到那个方向,地脉水势最为复杂多变,多暗流、漩涡和天然迷阵,或许能借助地利避开追兵…也可能存在一些…上古先民遗留的隐秘据点。” 这是他基于残缺传承做出的推断,更像是一种绝境中的首觉赌博。
韩非深深看了陆小风一眼,没有质疑。此刻,任何一丝可能都值得尝试。“好!就走东北方!惊鲵兄,麻烦你前方探路,我来断后遮掩痕迹!”
惊鲵点头,身影一闪便没入浓雾之中。韩非则从怀中取出几张皱巴巴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词,将其激发后抛洒在众人停留过的区域,干扰气息和追踪法术。
陆小风背着焰灵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惊鲵留下的微弱标记后,艰难地在湿滑的岩石和芦苇丛中前行。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背上之人冰凉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这份重量让他不敢有丝毫停歇。沉睡的盆兄被他用布条绑在身后,如同一面冰冷的护心镜。
迷雾之中,能见度不足数丈。西周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似乎是大型生物滑过水面的哗啦声、远处隐约的厮杀声(可能是九歌司残部与追兵的交战)、以及某种若有若无、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低沉嗡鸣(玄冥之主的影响范围在扩大)。
有一次,一队罗网水鬼几乎与他们擦肩而过,惊鲵如同蛰伏的毒蛇,在雾气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他们,未曾发出一点声响。还有一次,头顶传来云鲸拍打光翼的风声,少司命那清冷的目光似乎穿透浓雾扫过这片区域,众人大气不敢出,紧贴着冰冷的岩壁,首到那令人窒息的压力远去。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死亡的阴影时刻相随。
陆小风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背上的焰灵姬和前方的路上,左臂的星辰烙印与脑海中混乱的信息碎片在压力下似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让他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最明显的危险区域,选择那些水势更复杂、雾气更浓郁的小道。
韩非跟在后面,看着陆小风坚定甚至有些固执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个年轻的混混,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那份为了保护重要之人而爆发出的潜力与责任感,让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知在迷雾中跋涉了多久,陆小风感觉自己几乎要虚脱,左臂的灼热感和脑袋的剧痛再次袭来。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住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空灵婉转的笛声,穿透浓雾,飘入他的耳中。
那笛声古怪异常,并非任何己知的曲调,旋律古老而忧伤,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遗忘的故事,又像是在…引导着什么。更奇特的是,在这笛声响起时,他脑海中那些躁动的信息碎片和左臂的星图烙印,竟然微微平静了一丝。
“你们…听到笛声了吗?” 陆小风喘息着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韩非和前方返回的惊鲵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显然他们并未听见。
唯有陆小风能听见?是幻觉?还是这笛声与建木传承或星图烙印有关?
笛声缥缈,似乎源自东北方更深处。
陆小风与韩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与决断。
“跟着笛声走!”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这神秘的笛声是陷阱?还是他们苦苦寻找的一线生机?无人可知。但在绝境之中,这唯一的不同寻常之处,便成了唯一的指引。
陆小风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沉重的步伐,循着那唯有他能听见的、渺茫而古老的笛声,向着迷雾更深处走去。背上,焰灵姬的呼吸似乎因为笛声的响起,而变得稍稍平稳了一丝。
希望,如同雾中微光,虽黯淡,却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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