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吕律言的瞬间,董思勉就后悔了。
工作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在他和吕律言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董思勉僵在原地,手指还残留着推拒时触碰到的、属于吕律言衣袖的微凉触感。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刚才还在小心翼翼修复旧物的手,此刻却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会把凶手那扭曲的恶意,和吕律言身上那独特的冰冷气息混淆?为什么在感受到恐惧的瞬间,第一个反应是推开那个本应能给人安全感的人?
是因为苏佳恩的警告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本就对吕律言那种过于强大的、带着压迫感的存在,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又或者,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早己将吕律言放在了一个太过特殊的位置,以至于任何与他相关的负面感知,都会被无限放大,引发强烈的应激反应?
董思勉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他走到窗边,看着吕律言那辆黑色的越野车消失在街角,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他知道,吕律言一定误会了。
以那个男人的性格,他不会追问,不会指责,甚至不会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但那份被刻意推开的疏离感,足以在他心里筑起一道更厚的冰墙。
董思勉拿出手机,翻到吕律言的联系方式,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该说什么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刚才是因为感知混乱了?”
这些解释,听起来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能会让吕律言觉得他在找借口。
更何况,他该怎么解释自己那份混乱的感知?怎么解释自己会把他和凶手的恶意联系在一起?
董思勉叹了口气,放下手机,重新坐回工作台前。那个被恶意损毁的结婚照相框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案件上。他刚才感知到的凶手特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型偏瘦,右手手腕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这些信息必须尽快告诉警方。
可是,一想到要再次面对吕律言那双冰冷的、带着疏离的眼睛,董思勉就感到一阵莫名的抗拒和心慌。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把信息整理好,通过邮件发给吕律言的下属,再由他们转达。这样,或许能暂时避开那令人窒息的尴尬。
接下来的几天,董思勉的工作室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冰笼罩着。
秋天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空气中的沉闷。董思勉依旧每天修复那些带着时光印记的旧物,试图用它们身上的温暖记忆来驱散内心的阴霾,但效果甚微。
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吕律言,想起他被推开时那瞬间的错愕,想起他转身离去时那落寞的背影,想起他那双深邃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受伤。
每想一次,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隐隐作痛。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翻看之前和吕律言为数不多的几条信息记录,大多是关于案件的通知,简洁明了,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可现在看来,却觉得字字都透着距离感。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回避那些可能会遇到吕律言的场合,连去警局附近的咖啡馆买咖啡都绕着道走。
这种刻意的逃避,让他自己都感到了可笑和无力。
而另一边,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气氛也同样凝重。
吕律言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连环入室盗窃案的调查中。他把所有的监控录像一遍遍地反复观看,把受害者的证词和现场勘查报告翻来覆去地研究,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关于凶手的线索。
他的眉头几乎就没有舒展过,周身的气场比平时更加冰冷,让周围的警员都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打扰。
没有人敢问他那天从董思勉工作室回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吕队似乎比以前更沉默,更难以接近了。
只有吕律言自己知道,那份被刻意推开的疏离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里,不深,却隐隐作痛。
他不是没有想过董思勉可能是因为感知到了过于强烈的负面情绪而情绪失控,也明白董思勉的能力特殊,偶尔出现异常反应也正常。
他甚至在心里为董思勉找了无数个理由。
可是,那种被明确排斥的感觉,还是让他无法释怀。
他习惯了用沉默和距离来保护自己,也习惯了别人因为他的失聪而产生的各种反应——同情、好奇、畏惧,甚至歧视。他都能坦然处之。
但董思勉不一样。
从第一次见面时,这个男人看着他的手语时那认真而没有丝毫异样的眼神,到后来在案件中一次次的默契配合,再到烟火夜下那笨拙却真诚的手语“光,也很美”……吕律言以为,他们之间己经建立起了一种超越普通工作关系的、无声的信任和理解。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尝试着,稍微敞开一点点心扉。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个毫不犹豫的推拒动作,清晰地告诉他:他的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
吕律言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破案才是最重要的。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报告,上面是董思勉通过邮件发来的、关于凶手特征的补充信息。字迹清秀,条理清晰,和他平时说话的风格一样,温和而专业。
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一句道歉。
吕律言盯着那些文字看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将报告放在一边,继续研究监控录像。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又多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几天后,警方根据董思勉提供的线索,又排查到了一些新的可疑人员,但经过调查,都一一排除了嫌疑。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
而就在这时,苏佳恩再次出现在了董思勉的工作室。
她依旧是那副阳光开朗的样子,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师兄,我给你做了些你喜欢吃的莲子羹,给你送过来了。”
董思勉正在修复一个旧的音乐盒,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佳恩?你怎么来了?”
“看你最近都不怎么理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苏佳恩把保温桶放在工作台上,仔细打量着董思勉,“师兄,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董思勉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工具:“没什么,就是最近有点忙。”
“是因为那个案子吗?还是……因为吕律言?”苏佳恩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躲闪,语气带着一丝试探。
提到吕律言的名字,董思勉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苏佳恩心里一沉,随即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我就知道是他。师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个男人冷冰冰的,浑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跟他一起工作肯定很压抑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莲子羹递给董思勉:“你看你,为了他的案子累成这样,他说不定还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呢。那种人,只会利用你的能力,根本不会真心关心你的。”
董思勉接过莲子羹,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感受着那份温热。
听着苏佳恩一句句贬低吕律言的话,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他知道苏佳恩是为他好,担心他受伤害,但她对吕律言的偏见太深了。
“佳恩,”董思勉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不是?”苏佳恩挑眉,“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师兄,你不会真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董思勉打断她,有些慌乱地解释,“我只是觉得,他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并不是不近人情。他对工作很认真负责,也很……可靠。”
他想起吕律言在案件中的果断和敏锐,想起他在自己情绪崩溃时那笨拙的安抚,想起他在烟火夜下那瞬间的怔忪……这些画面,都让他无法认同苏佳恩对吕律言的评价。
苏佳恩看着董思勉下意识维护吕律言的样子,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眼神黯淡下来,声音也变得有些低落:“师兄,你是不是……真的很在意他?”
董思勉被她问得一愣,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却发现自己又一次无法坦然地否认。
他和吕律言之间,似乎己经超越了普通的工作伙伴关系,那种微妙的、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愫,在一次次的案件接触和无声的互动中,悄然滋生。
看到董思勉再次沉默,苏佳恩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勉强笑了笑,掩饰住眼底的失落:“好了,师兄,我不跟你争了。快趁热喝了吧,莲子羹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完,她不再提吕律言的话题,转而和董思勉聊起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董思勉能感觉到,苏佳恩的笑容里,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疏离。
送走苏佳恩后,工作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董思勉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莲子羹,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他和苏佳恩之间,有什么东西,确实己经不一样了。
而他和吕律言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似乎也越来越深。
几天后,吕律言再次因为案件的事情,不得不联系董思勉。
这次,是找到了一件新的、可能与凶手有关的证物——一枚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的、带有特殊香料气味的布料碎片。
吕律言没有亲自去,而是让下属把证物送到了董思勉的工作室。
董思勉收到证物时,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布料碎片。
指尖刚一接触,一股熟悉的、强烈的嫉妒和破坏欲就立刻涌入了他的感知。和之前那个相框一样,都带着同一个人的气息——那个有着扭曲笑容的男人。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这枚布料碎片上,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吕律言的冰冷气息。
这一次,董思勉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再出现之前那种混乱的感知。他强忍着那股令人不适的恶意,集中精神,仔细捕捉着更多的信息。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在夜晚的街道上行走,步履匆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目标。他还“闻到”了那股特殊的香料气味,很浓郁,像是某种宗教仪式上常用的熏香。
董思勉将这些感知到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准备发给警方。
在写下“特殊香料气味”这一条时,他忽然想起,之前在那个被损毁的结婚照相框上,似乎也隐约感知到过类似的气味,只是当时被更强烈的恶意掩盖了,没有太在意。
看来,这很可能是凶手的一个重要特征。
整理完信息后,董思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亲自把这份报告送到警局。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和吕律言好好沟通的机会,哪怕只是为了案件。
市公安局的办公大楼庄严肃穆,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
董思勉拿着报告,走到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门口,心里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董思勉推开门走进去,办公室里很忙碌,几个警员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敲击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办公室里搜索着吕律言的身影。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吕律言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对着门口,正在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里拿着一支笔,偶尔在旁边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却仿佛无法驱散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气息。
“请问,吕警官在吗?”董思勉走上前,对旁边一个正在整理文件的年轻警员问道。
那个警员抬起头,看到董思勉,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他:“哦,是董先生啊!吕队在那里。”他指了指吕律言的方向。
这时,吕律言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过身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吕律言的眼神依旧深邃,只是在看到董思勉的那一刻,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时的冰冷,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董思勉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报告,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吕警官,我……我是来送关于案子的补充报告的。”
吕律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把报告递过去。
董思勉走上前,将报告放在吕律言的办公桌上。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董思勉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味,和他身上那种冰冷的气息截然不同。
他想说点什么,想解释一下那天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吕律言拿起报告,低头翻看。他看得很认真,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分析着里面的信息。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语声。董思勉站在一旁,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能感觉到,吕律言在刻意地回避着和他的眼神接触。
终于,吕律言看完了报告,抬起头,看向董思勉,用手语比划道:“这些信息很重要,谢谢你。”
他的动作标准而流畅,语气(如果能有语气的话)听起来很平淡,就像在对一个普通的线人表示感谢。
没有质问,没有探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私人情绪。
这种刻意的疏离,比任何指责都更让董思勉感到难受。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董思勉艰难地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可以联系我。”
吕律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重新转过身,看向电脑屏幕,仿佛董思勉的存在对他来说,己经无关紧要。
董思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的。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公安局大楼,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董思勉眯了眯眼睛,心里一片茫然。
他和吕律言之间,好像真的被那道无形的寒冰隔开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原本专注看着电脑屏幕的吕律言,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他的目光,透过电脑屏幕的反光,看着那个落寞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办公室里的喧嚣依旧,可他的世界,却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隔阂的寒冰,一旦冻结,想要融化,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
而这场由误会引发的冷战,和那个还在暗处兴风作浪的凶手一样,都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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