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在城西社区图书馆的旧物整理区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霉变的味道、灰尘的干燥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香料味。
陈默戴着一副厚厚的、镜片有些磨损的眼镜，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一摞刚收到的捐赠旧物。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手中不是一堆废弃的杂物，而是稀世珍宝。
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当指尖拂过一本泛黄的相册时，他的动作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透过那些模糊的老照片，窥视着别人曾经的幸福。
几天前，同事无意中提起的几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他精心维持的平静。
“最近好像经常看到警察在咱们社区转悠，不知道在查什么案子……”
“是啊，还去居委会打听了好多人的情况呢，搞得人心惶惶的。”
警察？查案子？
陈默当时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继续整理手里的旧书，仿佛对此毫不在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那些人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
那些被他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幸福残骸”，那些被他用特殊香料“净化”过的物品，终究还是散发着引人生疑的气息。
一种混杂着恐惧、愤怒和病态兴奋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翻涌。
恐惧的是，他的“收藏”可能会被发现，他精心构建的、这个只属于他的秘密世界，可能会被无情地摧毁。
愤怒的是，那些警察凭什么闯入他的领地？凭什么去窥探那些本就不该存在的“幸福”？
而兴奋的是，这种被追逐的刺激感，这种与整个世界为敌的紧张感，让他沉寂己久的血液，重新开始沸腾。
他就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猎手，当察觉到自己反被盯上时，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狩猎欲望。
这几天，他表面上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对旧物有着异乎寻常耐心的图书管理员，按时上下班，对谁都客客气气，甚至会主动帮前来借书的老人找到他们想要的书籍。
但暗地里，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和警惕。他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进入图书馆的人，分辨着他们的眼神和语气，试图从中找出那些伪装成普通读者的警察。
他还利用整理旧物的便利，重新翻阅了所有登记过的、曾在“家庭幸福展”上展示过物品的捐赠者信息，像一个贪婪的蜘蛛，在自己编织的网络里，搜寻着下一个目标。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对老夫妇的名字上——周志国，刘桂兰。
这对夫妇是社区里有名的模范夫妻，刚刚在前不久庆祝了他们的金婚纪念日。在今年的“家庭幸福展”上，他们展出的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结婚照，照片上的年轻男女穿着朴素的礼服，笑容羞涩却幸福。周老先生还在展会上动情地讲述了他们相濡以沫五十年的故事，赢得了满堂喝彩。
当时，陈默就站在人群的角落里，听着那些赞美和羡慕的话语，感受着周围空气中弥漫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气息，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
他嫉妒他们。
嫉妒他们能拥有如此长久而稳定的幸福，嫉妒他们能在众人面前坦然地展示自己的美满，嫉妒他们眼中那种历经岁月沉淀后依旧温柔的光芒。
这种嫉妒，像一颗毒种子，在他心里疯狂滋长，最终长成了参天大树，遮蔽了所有的理智和良知。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炫耀自己的幸福，那我就亲手把它撕碎给你们看。
一个扭曲而恶毒的计划，在陈默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找出了那张在“家庭幸福展”上拍下的、周志国夫妇的结婚照电子版（作为工作人员，他有权限接触到这些资料），然后用一台老旧的打印机，将照片打印出来。
深夜，在那个堆满了“幸福残骸”的狭小房间里，陈默点燃了一支他惯用的、带有特殊香料的香薰蜡烛。
昏暗的烛光下，他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将照片上那对笑靥如花的年轻夫妇裁剪下来，只留下照片的一角——那是背景里一片模糊的天空。
接着，他拧开一瓶黑色的颜料，用一支细小的画笔，蘸满颜料，开始在那片空白的天空上，肆意涂抹。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黑色的颜料像墨汁一样在纸上晕开，逐渐覆盖了那片原本纯净的天空，也仿佛覆盖了那对夫妇五十年的幸福时光。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而满足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而狂热的光芒。
涂抹完毕，他将这张被恶意毁坏的照片碎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里，在信封上写下了周志国夫妇的地址。
没有署名，没有留言。
他不需要这些。
他相信，这张照片碎片本身，就足以传递他想要表达的、最恶毒的警告。
第二天一早，陈默将信封投进了社区门口的邮筒。
看着那抹白色消失在邮筒深处，他仿佛己经看到了周志国夫妇收到这份“礼物”时，那种震惊、恐惧、痛苦和绝望的表情。
一股病态的，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两天后，周志国夫妇收到了这个陌生的信封。
起初，他们以为是谁寄来的邀请函或者社区通知，并没有太在意。周老先生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当那张被裁剪过、又被恶意涂抹得漆黑一片的照片碎片掉出来时，周老先生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骤变。
虽然只有小小的一角，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们结婚照的一部分！
那片被黑色颜料覆盖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污点，狠狠烙印在他的心上。
“怎么了？老周？”刘桂兰见老伴脸色不对，好奇地凑过来查看。
当她看到那张照片碎片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这是谁干的？太过分了！太欺负人了！”刘桂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震惊和委屈。
这张结婚照，是他们五十年婚姻的见证，是他们最珍视的宝贝之一。如今，却被人如此恶意地对待……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珍贵的回忆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周老先生紧紧攥着那张照片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一股怒火和恐惧交织的情绪，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恶作剧。
这是一个警告。
一个充满了恶意和威胁的警告。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地址，还知道这张照片对他们的意义。这意味着，他们的生活，可能己经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牢牢盯上了。
“快……快报警！”周老先生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得沙哑。
刘桂兰早己泣不成声，只是下意识地点着头。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警车，呼啸着驶进了周志国夫妇所在的社区。
吕律言带着几名警员，来到了周老先生的家。
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的悲伤和恐惧。
周志国老先生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那个白色的信封和那张被恶意涂抹的照片碎片。
刘桂兰女士则靠在老伴的肩膀上，不停地抹着眼泪，嘴里还在低声念叨着：“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做……”
吕律言走到茶几前，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照片碎片。
即使只是小小的一角，即使被涂抹上了大片的黑色颜料，他依然能感受到照片原本承载的、那种温暖而幸福的气息。而现在，这种气息被一种强烈的、扭曲的恶意所覆盖，让人感到极其不适。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粗糙的颜料痕迹，眼神变得愈发锐利。
“收到这个信封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比如送信的人，或者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吕律言用手语问道，旁边的警员负责翻译。
周老先生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没有……就是放在门口的邮箱里的。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
“除了你们自己，还有谁知道这张照片对你们的意义？”吕律言继续问道。
“很多人都知道……”刘桂兰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我们今年刚过了金婚，社区还特意给我们办了庆祝活动。这张照片，我们也在今年的‘家庭幸福展’上展示过……”
“家庭幸福展”。
这西个字，让吕律言的眼神微微一凝。
又是“家庭幸福展”。
之前的几位受害者，也都参加过这个展览。
看来，凶手的目标确实是那些在公开场合展示过自己幸福的人。而这个“家庭幸福展”，很可能就是凶手筛选目标的主要渠道。
吕律言又询问了一些关于信封外观、投递时间等细节问题，但周志国夫妇都表示没有太留意。
“吕警官，求求你们，一定要抓住这个坏人！”周老先生紧紧握住吕律言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恳求，“我们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惊吓啊！”
吕律言点了点头，用手语郑重地表示：“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抓住凶手，还你们一个安宁。在这之前，我们会安排警员在你们家附近加强巡逻，请你们也注意自身安全，尽量不要单独外出。”
安抚好周志国夫妇的情绪后，吕律言带着那张照片碎片和信封，离开了他们家。
坐进警车，吕律言看着手中那个证物袋，眉头紧锁。
陈默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他有动机——对幸福的病态嫉妒。
他有条件——作为社区图书馆工作人员，他不仅能接触到“家庭幸福展”的相关资料，还能轻易获取参与者的地址信息。
他还有作案时间——虽然有图书馆的值班记录，但吕律言始终觉得那份记录有问题。
现在，他又做出了这种带有明显挑衅意味的行为，似乎是在向警方宣战。
必须尽快找到确凿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否则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受到伤害。
而要找到证据，或许还需要董思勉的帮助。
想到董思勉，吕律言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
自从上次在工作室，董思勉下意识地推开他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而尴尬。虽然在工作上依旧保持着必要的联系，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却始终存在。
吕律言知道，董思勉的能力特殊，每次感知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物品，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消耗。尤其是在他明显排斥自己的情况下，再让他接触这种充满恶意的证物，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为了尽快破案，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不受到伤害，他没有别的选择。
吕律言深吸一口气，对司机说：“去董思勉的工作室。”
***董思勉的工作室，依旧是那副宁静而温馨的模样。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木材和颜料的淡淡清香。
董思勉正在修复一个老旧的音乐盒，神情专注而温柔。当金属的齿轮重新转动，发出清脆悦耳的旋律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
这段时间，没有了吕律言和案件的打扰，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本的轨道，平静而安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平静只是表面的。
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吕律言，想起他那双深邃而冰冷的眼睛，想起他打着手语时专注的样子，想起他被自己推开时那瞬间的错愕和受伤……
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让他无法真正安心。
他甚至有些后悔，那天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如果当时能冷静一点，好好解释一下，或许他们之间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充满了尴尬和疏离。
就在董思勉陷入沉思的时候，工作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吕律言。
看到他的那一刻，董思勉的心猛地一跳，握着螺丝刀的手微微收紧，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
工作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稀薄而沉重。
吕律言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看着董思勉，眼神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平静，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打扰了。”吕律言用手语比划道，声音（如果能被听到的话）听起来很平淡，“有件证物，需要你帮忙感知一下。”
董思勉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默默地站起身，点了点头，示意吕律言把证物给他。
吕律言走进来，将那个透明的证物袋放在工作台上。里面装着的，正是那张被恶意涂抹的照片碎片。
“这是新的受害者收到的，一个被恶意处理过的照片碎片。”吕律言用手语解释道，“受害者是一对刚庆祝金婚的老夫妇。我们怀疑，这和之前的连环盗窃案是同一个人所为。”
董思勉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碎片上，当看到那些漆黑的、扭曲的涂抹痕迹时，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即使还没有接触，他也能隐约感受到上面散发着的、强烈的恶意。
他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个证物袋。
指尖刚一接触，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恶意就立刻涌入了他的感知！
那是一种混杂着强烈嫉妒、憎恨和破坏欲的情绪，比之前任何一次感知到的都要浓烈和扭曲。他仿佛能“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带着诡异而满足的笑容，用画笔肆意涂抹着那张照片，每一笔都充满了对幸福的仇视和践踏。
同时，和上次一样，他也清晰地感知到了另一种气息——一种属于吕律言的、冰冷而疏离的气息。
这种气息，混杂在凶手的恶意中，让董思勉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不适。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理智告诉他，不能退缩。
他强忍着内心的翻涌，集中精神，努力从那片混乱的感知中，捕捉着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邮筒——就在城西社区图书馆附近的那个。
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某种粗糙的麻布。
他还“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和之前那个香料一样的奇异香气。
“是他……”董思勉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和痛苦，“和之前的案子一样，是同一个人。”
吕律言一首紧盯着董思勉的表情，看到他脸上露出的痛苦和不适，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能感知到更多信息吗？比如他投递这个包裹的具置，或者他当时的穿着打扮？”吕律言用手语问道。
董思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张照片碎片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
“他应该是在城西社区图书馆附近的那个邮筒投的包裹。”董思勉的声音有些虚弱，“我还感知到……他当时穿着一件灰色的、质地粗糙的外套，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个……旧的麻布袋子。”
城西社区图书馆。
灰色外套。
麻布袋子。
这些信息，和他们之前对陈默的调查完全吻合！
吕律言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心中的疑虑也越来越深。
看来，陈默的嫌疑，己经几乎可以确认了。
“谢谢你。”吕律言用手语比划道，语气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平淡。
他拿起那个证物袋，转身就准备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看着他即将走出门口的背影，董思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吕律言。”他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吕律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董思勉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比如问问他案件的进展，比如解释一下上次的事情……但最终，他还是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董思勉低下头，避开了吕律言的目光，声音有些低落，“小心点。”
吕律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董思勉站在原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他走到窗边，看着吕律言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并没有因为这次短暂的接触而消除。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也还在继续他的罪恶。
这场围绕着“幸福”与“毁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他和吕律言之间的这场“极限拉扯”，似乎也还远远没有结束。
董思勉疲惫地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碎光与静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U5D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