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还残留在董思勉的衣物纤维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吕律言拎着简单的行李袋走在前面，步伐稳健，背影挺拔，却莫名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硬。
董思勉跟在他身后，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神经末梢，带来一阵细密的疼。但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跟着，看着吕律言宽阔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出院手续是吕律言一手包办的。从医生那里详细询问注意事项，到去药房取药，再到收拾东西，他全程都没让董思勉动一下，甚至连护士想上前帮忙，都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种沉默的、近乎霸道的保护欲，让董思勉有些无奈，却又隐隐觉得温暖。
“去哪里？”董思勉轻声问，声音还有些沙哑。
吕律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用手语比划：“我家。”
董思勉愣了一下：“回我自己家就好，离工作室也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吕律言打断了。吕律言的手语打得很坚定：“医生说需要静养，你的住处不方便。我家有电梯，环境安静，方便观察伤口。”
理由冠冕堂皇，语气不容置疑。
董思勉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而且，心底深处，似乎也并不排斥这个提议。
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吕律言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转身继续往前走。
坐进吕律言的车里时，董思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吕律言的私人空间。车子很干净，内饰是简约的黑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清冷的克制。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像是某种木质香调的气息，很淡，却很特别，和吕律言身上的味道很像。
吕律言发动车子，没有放音乐，车厢里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他开车很稳，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紧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董思勉靠在副驾驶座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伤口的疼痛和药物的作用让他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偶尔会有轻微的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
董思勉睁开眼，发现他们停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公寓楼下。公寓楼不高，只有七层，外墙是干净的米白色，周围种着一些绿植，看起来安静而整洁。
“到了。”吕律言用手语说，然后下车绕到副驾驶座这边，替董思勉打开车门。
董思勉撑着车门下车，抬头看了看这栋公寓楼，心里有些好奇。他一首以为，像吕律言这样的人，会住在那种现代化的高档公寓里。
吕律言拎着行李袋，带着他走进公寓楼。楼道里铺着干净的地毯，墙壁上挂着一些简单的装饰画，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显然是经常打扫的。
电梯很小，只能容纳两个人。吕律言按了七楼的按钮。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董思勉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看着电梯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他能感觉到吕律言的目光似乎落在他的手臂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吕律言率先走了出去，在一扇门前停下，拿出钥匙打开门。
“进来吧。”他侧身让董思勉进去。
董思勉走进屋里，环顾西周，有些惊讶。
房子是精装修的，面积不算大，但布局很合理，采光也很好。整体风格是极简的冷色调，黑白灰为主，家具很少，线条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干净得近乎刻板。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城市夜景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城市灯火璀璨，却透着一股寂静的疏离感，很符合吕律言的气质。
“随便坐。”吕律言换了鞋，把行李袋放在玄关，用手语对董思勉说，“我去给你找双拖鞋。”
董思勉在沙发上坐下，沙发是深灰色的，材质看起来很好，却硬邦邦的，坐上去没什么弹性。他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这个家虽然干净整洁，却少了点生活气息，像一个高级酒店的套房。
很快，吕律言拿着一双新的拖鞋走过来，放在董思勉脚边。
“谢谢。”董思勉低声说，弯腰换鞋。
吕律言没说话，转身走进厨房，片刻后拿着一杯温水出来，递给董思勉：“医生说要多喝水。”
董思勉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吕律言的手指，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董思勉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喝了一口水。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
“你的房间在那边。”吕律言用手指了指主卧的方向，“里面有独立卫生间，方便你洗漱。我睡客房。”
董思勉点了点头：“好。”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点吃的。”吕律言说完，转身走进了厨房。
董思勉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他能感觉到吕律言的用心，却又觉得这种被“安排”的感觉有些奇妙。
他站起身，走到主卧门口，轻轻推开房门。
主卧的风格和客厅一致，依旧是极简的冷色调。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窗户很大，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董思勉走到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让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心里一片平静。
也许，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也不错。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董思勉被一阵奇怪的味道吵醒了。
他皱了皱眉头，循着味道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吕律言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动作有些笨拙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董思勉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吕律言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慌乱，耳根微微发红。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上的围裙歪歪扭扭地系着，看起来有些狼狈。
灶台上的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东西，冒着黑烟，焦糊的味道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我……”吕律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是有些僵硬地用手语比划，“有点糊了，我再做一份。”
董思勉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关掉煤气，把那锅黑乎乎的东西倒进垃圾桶，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很少看到吕律言这样狼狈的样子。这个总是冷静自持、从容不迫的男人，竟然会在厨房里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听到董思勉的笑声，吕律言的脸更红了，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继续在厨房里忙碌着，只是动作更加笨拙了。
董思勉走到他身边，探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发现是一些米和水。
“你在煮粥？”他轻声问。
吕律言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医生说你需要吃清淡点。”
董思勉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吕律言拿着勺子的手：“我来吧，你教我用你的厨房。”
吕律言的身体僵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点了点头，用手语说：“好。”
董思勉接过吕律言手里的勺子，熟练地淘洗大米，加水，调整火候。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和吕律言的笨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吕律言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欣赏。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进来，落在董思勉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的睫毛很长，微微垂着，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温暖而恬静。
吕律言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好了，等二十分钟就可以了。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碎光与静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董思勉关掉火，对吕律言说。
吕律言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谢谢。”
“不客气。”董思勉笑了笑，“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随便吃点什么就好。”
吕律言摇了摇头，用手语说：“不行，你需要好好休养。”
董思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有些无奈，却又无法拒绝这份好意。
两人走出厨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客厅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董思勉觉得有些尴尬，目光西处游移，落在了客厅墙上的那幅城市夜景照片上。
“这张照片……”他指着照片，轻声问。
吕律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柔和了一些，用手语比划：“我拍的。”
“拍得很好。”董思勉由衷地赞叹道，“很有感觉。”
吕律言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很淡，却足以让董思勉捕捉到。
“你喜欢摄影？”董思勉又问。
吕律言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偶尔会拍一些。无声的世界，有时候也很美。”
董思勉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触动。他一首觉得，失聪对吕律言来说是一种巨大的遗憾，却没想到，他能以这样平静的心态去看待自己的世界。
“是啊，”董思勉轻声说，“就像烟火，虽然无声，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它的绚烂。”
吕律言的眼神闪了闪，深深地看了董思勉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了电饭煲提示音，粥煮好了。
董思勉站起身，想去盛粥，却被吕律言拦住了。
“我来。”吕律言用手语说，然后走进厨房，小心翼翼地把粥盛出来。
他盛了两碗粥，端到客厅的餐桌上。白粥熬得很浓稠，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尝尝。”吕律言用手语示意董思勉。
董思勉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温度刚刚好，软糯香甜，带着淡淡的米香，很好吃。
“很好吃。”他由衷地赞叹道，用手语比划。
听到他的夸奖，吕律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两人安静地吃着粥，虽然没有说话，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吃完粥，吕律言收拾碗筷，董思勉想帮忙，却被他按回了沙发上。
“你休息，我来就好。”他用手语说，语气不容置疑。
董思勉无奈地看着他走进厨房，笨拙地洗碗。水流声、碗碟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馨而真实的画面。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吕律言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冷硬的家，似乎因为有了这些声音和吕律言笨拙的身影，而变得温暖了起来。
也许，被吕律言这样“囚禁”在家里，也不是一件坏事。
董思勉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下午的时候，吕律言拿了药过来，要给董思勉换药。
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先轻轻地揭开缠在董思勉手臂上的纱布，动作慢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当纱布被完全揭开，露出那道缝合的伤口时，吕律言的眼神暗了暗，里面闪过一丝心疼。
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周围的皮肤有些红肿，缝合的线清晰可见，看起来有些狰狞。
吕律言深吸一口气，拿起酒精棉，小心翼翼地在伤口周围消毒。
“有点疼，忍一下。”他用手语比划。
董思勉点了点头，紧紧地攥住了拳头。酒精棉碰到皮肤的瞬间，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吕律言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他放轻了手上的力度，动作更加小心了。
消毒完毕，吕律言拿起药膏，用棉签蘸了一点，轻轻地涂抹在伤口上。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显然是有些紧张。
董思勉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认真而温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峻，多了几分温情。
不知怎么的，董思勉忽然觉得，手臂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
换完药，吕律言用干净的纱布把伤口重新包扎好，动作仔细而认真。
“好了。”他用手语比划，松了一口气。
董思勉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心里有些感动。他伸出没受伤的手，拿起桌上的纸巾，轻轻擦去了吕律言额头上的汗。
“谢谢你，律言。”他轻声说，眼神温柔。
吕律言的身体僵了一下，看着董思勉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的耳根微微发红，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应该的。”他用手语比划，声音有些僵硬。
董思勉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总是冷冰冰的男人，原来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接下来的几天，董思勉就在吕律言家里住了下来。
吕律言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他会每天按时提醒董思勉吃药、换药，会笨拙地学着做一些清淡的饭菜，会在董思勉看书的时候安静地坐在一旁处理工作，会在董思勉睡着的时候悄悄走进房间，看他睡得是否安稳。
他的照顾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让董思勉觉得既无奈又温暖。
董思勉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会在吕律言做饭的时候，悄悄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然后忍不住上前帮忙；他会在吕律言处理工作的时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偶尔抬头看看他专注的侧脸；他会在晚上睡觉前，和吕律言用手语聊上几句，分享彼此一天的心情。
他们的交流依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但那种无声的默契和温情，却在一天天加深。
这天晚上，董思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伤口的疼痛虽然减轻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不适，让他难以入眠。
他索性起身，走到客厅，想喝点水。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而温暖。吕律言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似乎在看什么文件。
听到脚步声，吕律言转过身，看到是董思勉，有些惊讶。
“怎么还没睡？”他用手语比划。
“有点睡不着。”董思勉走到他身边坐下，“你怎么也还没睡？”
“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吕律言用手语说，然后合上了文件，“是不是伤口疼？”
董思勉点了点头：“有一点。”
吕律言站起身，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董思勉：“喝点水会好点。”
董思勉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
“谢谢你，律言。”他轻声说。
吕律言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眼神温柔：“不用谢。”
两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彼此。落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董思勉看着吕律言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清晰而温暖。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安静，似乎也很不错。
也许，被吕律言这样“囚禁”着，也是一种幸福。
董思勉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吕律言的气息，渐渐地，睡意袭来。
在他睡着的前一刻，他感觉到身上多了一条温暖的毯子，还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他的发梢。
他知道，那是吕律言。
心里暖暖的，董思勉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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