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图案。董思勉坐在靠窗的工作台前，手里拿着一把细小的镊子，正小心翼翼地修复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笑容灿烂，背景是几十年前的街景，边角有些磨损，还有一道浅浅的折痕。
这是他接的新活计。自从上次的玉璧事件后，他就有意识地避开那些可能承载着沉重痛苦或血腥记忆的物品，只接一些像这样的、记录着寻常人家温情瞬间的修复工作。强度不高，感知到的也多是些淡淡的怀念或温柔的怅惘，对他的精神负担小了很多。
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原本就柔和的侧脸更添了几分宁静。修复台旁边放着一盆绿萝，是他搬来吕律言家后添置的，叶片翠绿，给这个原本极简冷硬的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这段时间，董思勉的状态好了很多。或许是远离了那些黑暗的证物，或许是吕律言的陪伴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他的失眠减轻了，幻听也很久没有出现过。他甚至开始觉得，之前那些因为能力副作用带来的痛苦，似乎真的在慢慢消退。
“咔哒。”
门锁轻微的响动打断了董思勉的专注。他抬起头，看到吕律言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警服，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回来了。”董思勉放下手里的镊子，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吕律言点了点头，反手关上房门，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他的左腿恢复得不错，己经可以正常行走，但长时间的站立或行走还是会有些不适，只是他从不表露出来。
“今天回来得挺早。”董思勉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累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吕律言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眼神柔和了几分。他摇了摇头，用手语比划：“还好。”
自从复健结束后，吕律言就回到了警局工作，只是暂时没有参与一线的刑侦任务，而是负责一些文书整理和案件复盘的工作。对他这样习惯了冲锋陷阵的人来说，这份工作无疑是枯燥的，但他没有抱怨过一句。董思勉知道，他是在有意识地减少自己面临的危险，或许是为了遵守对苏佳恩的承诺，或许，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董思勉端来一杯温水，递到吕律言手里：“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吕律言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杯壁的微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整理了之前赵昌明的案子卷宗，有一些细节需要补充。”他顿了顿，看着董思勉，补充道，“都过去了。”
董思勉明白他的意思，是在安慰自己。他笑了笑：“我知道。”
虽然那场惊心动魄的案件己经尘埃落定，内鬼被揪出，走私集团被摧毁，他们也获得了应有的荣誉，但那段经历留下的阴影，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彻底消散的。董思勉偶尔还是会在深夜惊醒，虽然不再是那么可怕的噩梦，但醒来后总会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确认吕律言是否安好。
而吕律言，虽然表面上依旧沉稳冷静，但董思勉能感觉到，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敏锐，也更加谨慎。他会下意识地观察周围环境的安全出口，会在走路时习惯性地走在靠外的一侧，会在睡前仔细检查门窗。这些细微的变化，都透着他未曾言说的警惕和守护。
“照片快修好了吗？”吕律言走到工作台前，看着那张老照片，用手语问道。
“快了，就差最后一点。”董思勉走过去，拿起镊子，小心翼翼地将照片边缘的一角抚平，“客户说是他父母年轻时的照片，很珍贵。”
吕律言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座沉默的山，默默守护着这份宁静。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岁月静好的味道。
晚上吃过晚饭，吕律言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案件卷宗，董思勉则在旁边继续忙碌他的修复工作。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和镊子偶尔碰撞的细微声音。这种看似平淡的相处模式，却让董思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明天休息，要不要一起去超市？”董思勉忽然抬起头，问道。家里的牛奶和蔬菜快没了。
吕律言放下卷宗，看向他，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好。”
第二天上午，两人一起去了家附近的大型超市。周末的超市格外热闹，人声鼎沸，各种促销广告的声音此起彼伏。董思勉刚进去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想往吕律言身边靠。
吕律言察觉到他的细微动作，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人有点多。”董思勉小声说，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在这么多人面前牵手，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吕律言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看了看董思勉泛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用手语比划：“别怕，跟着我。”
他牵着董思勉，熟练地穿梭在货架之间。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对环境的观察力却比常人敏锐得多，总能提前避开迎面走来的人，或者巧妙地绕开堆积的货物。
董思勉被他牵着，心里的那点不自在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甜的暖意。他看着吕律言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喧嚣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你看这个牛奶，打折呢。”董思勉指着货架上的一款牛奶，对吕律言说。
吕律言看了看价格标签，又看了看保质期，点了点头，拿了两盒放进购物车里。
两人一边挑选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流着。董思勉会跟他描述超市里广播的促销信息，会学一学旁边小孩哭闹的声音，会告诉他哪种水果闻起来很香。吕律言总是认真地听着，通过他的口型和偶尔的手语补充，理解着这个他听不到的世界。
走到生鲜区的时候，董思勉停下来，看着那些鲜活的鱼虾，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对吕律言说：“上次你做的那条鱼，差点把厨房点了。”
吕律言的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用手语比划：“意外。”
董思勉笑得更开心了：“是是是，意外。所以今天还是我来做吧，给你露一手。”
吕律言看着他眉眼弯弯的样子，眼底的笑意也加深了，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好，期待。”
买完东西走出超市，外面的阳光正好。董思勉提议散步回去，吕律言没有反对。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手里提着购物袋，步伐悠闲。秋天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在空中打着旋儿。
“你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很舒服。”董思勉侧过头，对吕律言说，“还有远处公园里孩子们的笑声，很热闹。”
吕律言看着他，看着他微微扬起的脸颊，听着他描述的那些声音，仿佛自己也能听到一样。他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嗯。”
“等你的腿完全好了，我们可以去更远一点的地方走走，比如郊外的那个湿地公园，听说那里的秋天很美，有很多候鸟。”董思勉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畅想着未来的日子。
吕律言看着他眼中的光亮，心里也泛起一阵暖流。他用力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好，到时候一起去。”
他们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聊着天，或者只是安静地并肩而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平静和惬意。董思勉会时不时地跟吕律言描述他听到的各种声音，小鸟的鸣叫，汽车的鸣笛，街边小贩的吆喝……吕律言则会耐心地听着，偶尔用手语回应几句，或者只是用眼神表达他的专注。
这种交流方式，对他们来说己经变得无比自然。不需要完美的语言，不需要清晰的声音，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回到家，董思勉去厨房准备午饭，吕律言则把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好。下午的时候，董思勉突发奇想，拉着吕律言一起看电影。
他们选了一部老电影，节奏舒缓，剧情温暖。董思勉特意找了有字幕的版本，这样吕律言也能看懂。
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情节有些滑稽，电影院里的其他观众都笑了起来。董思勉也忍不住笑了，他侧过头，看到吕律言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字幕，脸上没什么表情。
董思勉凑过去，用手语在他面前比划：“刚才那个演员的表情好夸张，像个小丑。”
吕律言愣了一下，看向他的手语，然后又看了看屏幕上的画面，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董思勉看着他笑了，自己也笑得更开心了。他继续用手语跟吕律言“吐槽”电影里的情节，哪个角色的演技太生硬，哪个场景的布景很假，吕律言偶尔会回应一两个手势，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电影的结局很圆满，主角们历经波折，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关掉电视，客厅里一时有些安静。董思勉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充满了平和的暖意。
“真好。”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吕律言说。
吕律言转过头，看着他，眼神询问。
“这样的日子，真好。”董思勉看着他，认真地说，“平静，安稳。”
吕律言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董思勉的手，用手语比划：“会一首这样的。”
董思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的那点隐忧似乎也消散了。他用力点了点头，回握住他的手：“嗯。”
他真的很希望，这样的平静和安稳能一首持续下去。没有血腥的案件，没有痛苦的感知，没有未知的危险，只有他和吕律言，像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着，就很好。
只是，董思勉没有意识到，他心里的那份隐忧，并没有真正消失。它只是暂时蛰伏在心底，像一颗被遗忘的种子，等待着某个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而吕律言，虽然做出了坚定的承诺，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过去的阴影从未真正远离。它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幽灵，随时可能再次出现，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只是他不想让董思勉担心，所以选择了将这份警惕深藏心底。
晚饭的时候，董思勉做了他最拿手的红烧肉，还有几个清淡的素菜。吕律言吃得很认真，虽然依旧没什么夸张的表情，但筷子却没停过。
“好吃吗？”董思勉笑着问。
吕律言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很好吃。”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比食堂的好。”
董思勉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那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好。”吕律言的眼神柔和得像一汪春水。
晚饭后，董思勉去洗碗，吕律言则去了书房处理一些剩下的工作。董思勉洗完碗，擦了擦手，想着去书房看看吕律言，给他泡杯茶。
走到书房门口，他看到吕律言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神情严肃。书房里的灯光有些暗，只开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光线刚好照亮他的侧脸。
董思勉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注意到，书桌角落里放着一个旧旧的木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挂着一把小巧的铜锁。
那个盒子，他之前整理书房的时候好像没有见过。是吕律言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董思勉的心里闪过一丝好奇，但他没有多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隐私，他相信吕律言，也尊重他的一切。
他转身去厨房泡了杯茶，轻轻放在书房门口，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书房里，吕律言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那杯冒着热气的茶，眼底闪过一丝暖意。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个旧木盒，眼神微微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人间的星辰。客厅里的灯己经关了，只有书房还亮着一盏孤灯，映照着那个专注工作的身影，和角落里那个静静躺着的、上锁的旧盒子。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美好，仿佛真的可以一首这样下去。
但董思勉和吕律言都不知道，这份平静，就像一层薄薄的冰面，看似坚固，底下却暗流涌动。而那个不起眼的旧木盒，就是即将打破这层冰面的石子，它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无人知晓。
此刻的他们，只是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安稳中，享受着这平静表象下的幸福时光，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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