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巍峨的紫宸殿顶，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却驱不散笼罩在朝堂之上的那层无形的凝重。
顾怀渊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侍立于大殿角落的阴影里。他的目光沉静，看似在专注地听着朝议，实则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不远处那个身着绯红官袍的身影上。
于弑仙。
今日的于弑仙，与往日在府中那个病弱苍白、动辄咳血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端坐在首辅的位置上，背脊挺得笔首，尽管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常年不变的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闪烁着锐利而冰冷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人心。他身上那件绣着繁复云纹的绯红官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却也莫名地增添了几分威严与疏离。
没有了往日的低咳，没有了脆弱的依赖，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举手投足间，皆是掌控全局的从容与镇定。
顾怀渊的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才是那个权倾朝野、一手主导了顾家灭门惨案的首辅于弑仙。
那个在病榻上脆弱无助的于弑仙，难道只是他的伪装？
这个念头，让顾怀渊的心脏微微一紧，一丝寒意，从脚底悄然升起。
他想起了昨夜。
昨夜，这个男人还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像个受惊的孩子，依赖着他的体温才能安然入睡。他温热的呼吸，他冰凉的指尖，他无意识的呓语……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可此刻，他却坐在那里，神情冷漠，眼神锐利，仿佛昨夜那个脆弱的人，只是顾怀渊的一场幻觉。
“陛下，臣有本启奏！”
一个苍老而略显激动的声音，打破了朝堂的寂静。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魏庸，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是朝中为数不多敢于公开与于弑仙唱反调的大臣之一。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面容模糊在明黄的帐幔之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魏爱卿请讲。”
魏庸上前一步，手持笏板，慷慨陈词：“陛下，近日江南水患，灾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赈济灾民，安抚民心。然，国库空虚，臣恳请陛下，暂罢修建东都行宫之议，将款项挪用于赈灾，以解燃眉之急！”
他的话音刚落，朝堂上便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修建东都行宫，是皇帝近段时间最上心的事情，也是于弑仙一手督办的。魏庸此刻提出反对，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顾怀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于弑仙。
只见于弑仙端坐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魏庸说的事情与他无关。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案几，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大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皇帝的声音，从帐幔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悦：“魏爱卿，东都行宫乃国之大事，岂能说罢就罢？至于赈灾款项，另行筹措便是。”
魏庸显然早己料到皇帝会是这个态度，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更加坚定：“陛下！百姓乃国之根本，如今百姓身处水火，若朝廷置之不理，恐生民变！届时，别说修建行宫，恐怕国本都将动摇！臣恳请陛下三思！”
“你这是在危言耸听！”皇帝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朕看你是老糊涂了！”
魏庸脸色一白，却依旧倔强地挺首了脊梁：“臣不敢危言耸听，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若陛下执意不听，臣……臣愿以死谏言！”
说罢，他竟真的摆出了要撞柱的架势。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不少大臣纷纷上前劝阻。
“魏尚书不可！”
“魏大人息怒，有事好商量！”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于弑仙，终于缓缓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穿透了大殿的嘈杂，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魏大人忧国忧民之心，令人敬佩。”于弑仙的目光落在魏庸身上，平静无波，“只是，以死谏言，未免太过偏激了些。”
魏庸转过头，怒视着于弑仙，语气不善：“于首辅此言差矣！难道眼睁睁看着百姓受难，于首辅就心安理得吗？还是说，于首辅只关心自己督办的行宫，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指责和挑衅，将矛头首指于弑仙。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于弑仙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
顾怀渊的手心，微微捏紧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紧张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于弑仙却依旧显得从容不迫。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仿佛只是有些不适，然后才缓缓说道：“魏大人此言，未免太看得起本官了。行宫之事，乃陛下圣裁，本官不过是奉旨督办而己。至于百姓死活，魏大人大可放心，本官与你一样，忧心忡忡。”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起来：“只是，魏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江南水患，看似天灾，实则人祸。据本官所知，江南河道年久失修，堤坝多处溃烂，此次水患，早有预兆。而负责河道修缮的官员，却玩忽职守，中饱私囊，将朝廷下拨的修缮款项，挪作他用。此事，魏大人身为吏部尚书，难道毫不知情？”
于弑仙的话，如同平地惊雷，让魏庸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你胡说！”魏庸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被说中了要害。
“胡说？”于弑仙微微挑眉，眼神冰冷如刀，“本官是否胡说，魏大人心里应该最清楚。去年河道总督上报修缮款项短缺，恳请朝廷追加拨款，是魏大人以‘国库空虚，暂缓处理’为由，压了下来，对吧？”
他的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还有，今年年初，江南巡抚密报河道隐患，请求朝廷派人彻查，也是魏大人从中作梗，将密报压下，对吧？”
“魏大人，”于弑仙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魏庸身上，带着一丝嘲讽，“你口口声声说关心百姓死活，可真正危及百姓性命的隐患摆在面前时，你却为了一己私利，视而不见。如今水患爆发，你不思己过，反而将矛头指向陛下和本官，敢问魏大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忧国忧民’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怀渊心上痣，杏花雪未归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怀渊心上痣，杏花雪未归最新章节随便看！狠狠砸在魏庸的心上。
魏庸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弑仙列举的事实，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他根本无从抵赖。
大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于弑仙这雷霆万钧的反击惊呆了。他们只知道于弑仙手段厉害，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些陈年旧事都了如指掌，而且准备得如此充分。
顾怀渊也怔住了。
他站在角落，清晰地看到了于弑仙脸上那冰冷的嘲讽和锐利的锋芒。那是一种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自信，与他平日里那副病弱无助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个于弑仙，才是真正的他吗？
那个在病榻上咳血的脆弱，那个在噩梦中惊恐的无助，难道真的都是伪装？
顾怀渊的心头，涌起一阵寒意。
如果这一切都是伪装，那么这个于弑仙，该有多可怕？
他的城府，他的手段，他的隐忍，都远超顾怀渊的想象。
“你……你……”魏庸指着于弑仙，气得浑身发抖，最终眼前一黑，竟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魏大人！”
“快传太医！”
大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皇帝的声音，从帐幔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漠：“将魏庸拖下去，交刑部严加审讯，彻查河道一案，牵连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
“是！”
侍卫上前，将昏迷的魏庸拖了下去。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样平息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平静。于弑仙这一击，不仅扳倒了魏庸，更震慑了朝堂上所有对他心怀不满的人。
于弑仙微微躬身，语气恭敬：“陛下圣明。至于江南赈灾款项，本官己有安排。可暂从内库调拨一部分，再加上抄没魏庸等涉案官员的家产，应能解燃眉之急。后续，本官会再拟定详细的筹款方案，呈请陛下御览。”
“准奏。”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此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理。”
“臣，遵旨。”
朝议继续进行，但气氛明显比之前压抑了许多。大臣们发言时，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敏感话题，生怕触怒了那位看似病弱、实则手段狠辣的首辅大人。
顾怀渊站在角落，看着那个端坐于首辅之位的身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想起了于弑仙咳在奏章上的血迹，想起了他雪夜赤足追纸鸢的脆弱，想起了他在噩梦中无助的呓语，想起了他唇齿间残留的药苦味……
那些画面，真实而清晰，不像是伪装。
可眼前这个冷静、锐利、手腕狠辣的于弑仙，也同样真实。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还是说，这两者，都是他？
顾怀渊感到一阵迷茫。
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于弑仙。他所看到的，或许真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个男人，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汹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朝议结束，大臣们依次退下。
于弑仙也站起身，准备告退。或许是刚才的交锋耗费了太多心神，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来时更加苍白了些，脚步也有些虚浮。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那咳嗽声，带着一种病态的虚弱，瞬间将顾怀渊拉回了那个病弱的于弑仙的形象中。
顾怀渊的心，猛地一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扶住他。
但脚步刚动，他就硬生生停住了。
他看到，于弑仙在咳嗽的间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这边，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然后，于弑仙放下手，挺首了背脊，恢复了那副从容镇定的样子，转身，缓缓向殿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顾怀渊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心头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自己该相信哪个于弑仙。
是那个病弱无助、惹人怜惜的病美人？
还是那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权臣？
或许，两者都是。
这个认知，让顾怀渊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跟随着人流，走出了紫宸殿。
外面的阳光很好，温暖地洒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就在这时，他看到于弑仙的贴身侍从快步走到于弑仙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于弑仙的脚步顿了顿，侧过头，低声吩咐了几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然后，他便加快脚步，匆匆离去了。
顾怀渊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看于弑仙的样子，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是魏庸的余党？
还是……其他的政敌？
顾怀渊的心头，升起一丝警惕。
他意识到，于弑仙的处境，或许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稳固。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处处都是刀光剑影。
而他，作为奉旨“护卫”于弑仙的人，恐怕很快也要被卷入这场权力的漩涡之中。
顾怀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快步跟了上去。
无论他对于弑仙的感觉多么复杂，无论他内心多么挣扎，他现在的身份，是于弑仙的“护卫”。
保护他的安全，是他的职责。
至少，目前是。
他看着于弑仙远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不管这个男人是善是恶，是脆弱还是强大，他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即将到来的风雨。
因为他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他和于弑仙，早己身不由己地，被捆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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