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凶。
豆大的雨点砸在油麻地的石板路上，溅起半寸高的水花。
陈浩南攥着铁棍的手被雨水泡得发白，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
“快点！”他回头吼了一声，声音被雨声撕得粉碎。
身后十个人跟得很紧。山鸡的砍刀在路灯下闪着冷光，刀身的水珠顺着刃口往下滴。
大头把钢管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扯着领口往外倒水。
亚芹的裙子早被淋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却跑得比谁都急。
“河哥不会有事吧？”包皮喘着粗气，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被大天二一把拽住。
“乌鸦嘴！”山鸡回头啐了一口，“河哥能十个，鸿飞算个屁！”
十一个人踩着积水狂奔，巷子里飘来排档的咖喱味和垃圾桶的馊味。
转过街角时，山鸡突然刹住脚，差点被身后的蕉皮撞翻。
红蓝警灯在雨幕里炸开，像两朵烧起来的鬼火。
火锅店门口拉着黄黑相间的警戒线，穿深蓝色雨衣的警察正把盖着白布的担架抬上救护车。
白布边缘洇出深色的水迹，在雨里晕成模糊的圈。
“警察！”蕉皮下意识往后缩，手里的钢管“当啷”撞在墙根。
陈浩南迅速扫了眼西周，指着巷口两个锈迹斑斑的垃圾桶：“阿武、阿杰，你们在这儿盯着。”
他弯腰把铁棍塞进排水沟，水泥缝里的脏水溅了一裤腿。
山鸡几人纷纷效仿。
砍刀被藏进堆着的旧报纸里，钢管塞进废弃的纸箱。
亚芹捋了捋贴在脸上的湿发，跟着他们混进围观的人群。
穿睡衣的阿婆举着油纸伞，伞骨断了两根，嘴里念叨着“造孽哦”。
穿西装的男人举着相机，闪光灯在雨里炸开一团白雾，照亮了警戒线内的狼藉。
“南哥，你看！”包皮突然拽他的胳膊。
陈浩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十几个鼻青脸肿的青年被反铐在警车。
他低着头，雨水顺着光溜溜的头皮往下淌，在脖子上汇成细流，混着血水流进衣领。
两个穿白大褂的正在给一个大腿流血的混混包扎，那人疼得首哼哼，裤脚卷到大腿，露出的皮肤上全是淤青和划痕。
“鸿飞呢？”亚芹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抠着风衣纽扣。
大天二突然“嘶”了一声，抬手指向救护车后门。
担架被抬上去的瞬间，白布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染血模糊，正是鸿飞的脸。
人群里，也有一些古惑仔，炸开一阵议论。
“听说一人干翻三十个！
“真的假的，吹牛吹过了吧！”
“和记这次栽大了……”
“谁啊真厉害！”
“鸿飞脑袋都被打扁了，啧啧……”
陈浩南的心沉了沉。他盯着火锅店二楼的破窗，雨从那里灌进去，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没有打斗声，没有呼救声，连玻璃碎片都被警察用证物袋装了起来。
“没看到河哥。”山鸡压低声音，喉结滚了滚。
穿雨衣的警察开始拉起警戒线驱散围观者。
他们在警戒线外站了十分钟。雨越下越大，吾叹逍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打在伞上噼啪作响，像是有人在用鞭子抽。
亚芹的指甲掐进掌心，首到传来刺痛才发觉自己在发抖。
她忽然想起林河在酒吧里喝酒的样子，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仿佛天塌下来都跟他没关系。
“走。”陈浩南转身，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十个人退回巷口。
山鸡把钢管塞进怀里，金属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会不会被警察抓了？”
“不可能。”大头断然道，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几支烟分给众人，“河哥要走，警察拦不住。”
火柴在雨中划了三次才点燃。橙红色的火光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烟圈刚吐出来就被雨水打散。
亚芹靠在斑驳的砖墙上，雨水顺着墙缝渗进来，打湿了她的后背。
听到大头的话，她紧绷的肩膀忽然松了松，抬手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南哥，现在怎么办？”蕉皮吸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
陈浩南弹了弹烟灰，烟蒂在雨里烫出一个小小的白烟圈：“回酒吧等。”
他看了眼腕表，指针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天亮前没消息，我们再分头找。”
山鸡踹了脚旁边的垃圾桶，发出沉闷的响声：“妈的，和记是吧。”
“迟早会报仇！”大头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
…………
雨还在下，巷子里的积水漫过脚踝。
霓虹灯在雨里晕成彩色的光斑。
林河掏出钥匙时，手指在抖。
楼道里没有灯，他摸着墙往上走，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三楼的窗没关，风吹进来带着炒河粉的香气，让他突然想起几小时前在火锅店点的牛百叶，还没下锅就溅上了血。
推开门，霉味混着雨水的潮气扑面而来。
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湿透的衬衫粘在身上，脱下来时发出刺啦的声响。
血己经发黑，寸衫上结成硬邦邦的痂，闻起来有股铁锈味。
他盯着衬衫上的血迹看了半晌，忽然低笑一声。
那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浴室里没有热水。冰冷的水流过皮肤时，林河打了个寒颤。
镜子蒙上了白雾，他伸手抹了把，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眉骨处有块淤青，是刚才被混混的钢管擦到的，除此之外，完好无损。
八极拳的发力技巧在脑海里流转，每一个招式都清晰无比。
他想起鸿飞从二楼掉下去时的表情，眼睛瞪得像铜铃。
想起那些混混握刀的手在发抖，刀都快掉了。
想起警笛声由远及近时，自己翻后巷围墙的动作有多利落。
水流顺着八块腹肌的沟壑往下淌，带着泡沫冲进排水口。
他关掉花洒，用毛巾擦身时才发现手臂在抖。
不是害怕，是纯粹的脱力。
体质丹强化过的身体，第一次感到如此沉重。
卧室里没有像样的床，只有一张铺着旧床垫的铁架床。
林河栽倒在床上，连拉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窗外的雨声渐渐模糊，他闭上眼睛，最后闪过的念头是，明天该换个新床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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