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操场边梧桐树的叶子,打着旋儿掠过公告栏,把“录取喜报”西个烫金大字吹得微微发颤。阮眠被裹挟在攒动的人群里,脚尖几乎踮成了锐角,视线却像被钉死在榜单最顶端——“林见屿”三个字笔锋凌厉,像他本人一样,永远占据着最耀眼的位置,后面紧跟着的“清华大学 计算机系 保送录取”,红得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灼得她眼睛生疼。
心脏像是被一只浸了冰水的手攥住,酸胀感顺着血管蔓延到指尖。阮眠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帆布边缘磨得掌心发热,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校服口袋里,那本磨破了深蓝色封皮的日记本正硌着腰侧,薄薄的纸页里,藏着她整个高中时代的兵荒马乱。
第一页是高二开学那天,她在数学课上偷偷画下的侧脸——林见屿的睫毛很长,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旁边用铅笔写着:“今天他回答问题时,声音像冰镇汽水,清清爽爽的。”
中间夹着几张被抚平的草稿纸,是她熬夜刷完竞赛题后,又悄悄整理好的解题思路,本想在下次小组讨论时“不经意”地递给他。还有一页折了角,记着他每次打篮球的时间:“周三下午第三节自习课,他会和男生去操场,穿白色球衣,球鞋是Air Jordan 11,蓝白配色。”
最末页的字迹被水洇过,晕成一片模糊的蓝。那是上周模拟考后,她看见他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张清华大学的保送意向书。那天晚上,她躲在被子里写:“原来他早就有了远方,而我还在原地,连说‘恭喜’的勇气都没有。”
“林见屿!牛逼啊!清华保送!”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个男生勾住林见屿的肩膀,把他往公告栏前推。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身姿挺拔得像雨后的白杨,被簇拥在中间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礼貌地回应着周围的祝贺,眼神明亮,像盛着九月的阳光。
阮眠的目光和他撞了个正着。
只一瞬间,他的视线就滑了过去,像掠过窗台上一盆普通的绿植,像踩过路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子,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在她脸上留下半秒的停留。
那一秒,阮眠觉得口袋里的日记本突然变得很重,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她猛地低下头,转身从人群的缝隙里挤出去,书包带勾到别人的胳膊也没顾上道歉,只是埋着头往前冲。
跑到操场最偏僻的角落,看台的阴影把她整个人罩住。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发出沙沙的声响。阮眠靠着冰冷的水泥柱滑坐下来,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日记。
封面的“林见屿”三个字是她用烫金笔写的,此刻在阴影里泛着廉价的光。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捏住纸页的边缘,用力一撕——“刺啦”一声,高二的侧脸被扯成两半。
又一页,记着解题思路的草稿纸被揉成一团。
再一页,篮球时间表被她团成球,狠狠砸向空荡荡的球场。
纸页撕裂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在凌迟她藏了两年的心事。首到最后一页,那片被水洇过的字迹露出来,她盯着“原来他早就有了远方”几个字,眼泪终于忍不住砸了下来,砸在纸页上,晕开新的褶皱。
“林见屿,” 她对着呼啸的风,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值得最好的未来,真的。”
风把她的话卷走,散在操场的各个角落。她把最后一团纸扔进风里,看着那些碎纸片打着旋儿飞走,像一场仓促落幕的烟火。
“让花成花,让树成树。” 她抹了把眼泪,手背蹭得脸颊生疼,“阮眠,你也得走了,往前走,别回头。”
眼泪还在掉,砸在尘土里,晕出小小的湿痕。但她抬起头时,眼底那点因为暗恋而闪烁的光,正在一点点熄灭。而在那片熄灭的灰烬里,有什么更坚硬的东西,正随着风的方向,悄然滋生——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在一场暴雨后,终于决定要破土而出。
十年,足够让护城河的水涨了又落,让城墙根的老槐树添了十圈年轮,也足够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北京国际会议中心的报告厅里,聚光灯打在演讲台上。阮眠站在巨大的投影幕前,身上是剪裁利落的炭灰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肩线挺拔,腰线纤细。及肩的短发用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下颌。她手里握着激光笔,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点,幕布上跳动的代码流瞬间定格在一个关键节点。
“……因此,针对这类APT攻击,我们团队研发的‘蜂巢’防御系统,能在0.3秒内识别异常流量,并自动启动分布式节点拦截,拦截成功率目前稳定在99.7%。”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冷静、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台下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前排坐着几位国际网络安全领域的权威专家,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推了推眼镜,看向阮眠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赞许。
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气场全开的“阮总监”,和十年前那个在操场角落哭到抽噎的女孩联系起来。
十年前,阮眠在志愿表上填了所有带“计算机”专业的学校,哪怕那时候她连编程是什么都一知半解。她只知道,林见屿去了清华计算机系,而她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也在这个领域里,走出一条路来。
大学西年,她是图书馆闭馆前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是实验室里睡折叠床最多的人。第一次写代码写到凌晨三点,因为一个逻辑错误卡了整整两天,她蹲在实验室的走廊里掉眼泪,手机屏幕亮着,是朋友圈里林见屿参加国际编程大赛的获奖照片。她抹掉眼泪,回实验室重新打开电脑,屏幕光映在她脸上,像一层冷硬的铠甲。
毕业后,她进了一家初创的网络安全公司。第一个项目是给某银行做系统防护,上线前夜遭遇黑客攻击,整个团队通宵作战。阮眠盯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数据流,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舞,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在防火墙被攻破前一秒,写出了拦截程序。那天早上,她站在公司楼下,看着朝阳把云层染成金色,突然想起高中时躲在操场看林见屿打球的日子——那时候她以为他是遥不可及的光,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别人眼里的光。
三年前,她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眠风科技”,名字里藏着她的名字,也藏着十年前那场吹散了日记本灰烬的风。如今,“眠风”己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安全团队,而她的代号“S.Mian”,更是在暗网论坛里被称为“穿裙子的防火墙”——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只要有“S.Mian”出手,就没有攻不破的防御,也没有防不住的攻击。
演讲结束后,有记者挤到后台采访:“阮总监,作为这个领域少有的女性领导者,您觉得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阮眠正在整理文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镜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挑战?大概是让所有人记住‘阮眠’这个名字,而不是‘女性阮眠’吧。”
记者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那您前进的动力是什么?”
动力?阮眠的脑海里闪过一瞬间的空白,仿佛有张被撕碎的纸页在风里闪了一下。但她很快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大概是想看看,自己能走到多远吧。”
是啊,走到多远。
不是为了追上谁的脚步,不是为了站到谁的身边,而是为了证明,当年那个在操场角落哭着撕碎日记的女孩,也能凭着自己的力量,站在任何一片想站的天空下。
她收拾好东西,走出会议中心。秋阳正好,落在她肩上,温暖而明亮。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阮总,下周清华有个网络安全论坛,邀请您做特邀嘉宾。”
清华。
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她抬眼望向远处,北京的天际线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十年了,她终于要以另一种身份,走进那扇门了。
阮眠拿出手机,给助理回了两个字:“好的。”
指尖落下的瞬间,她仿佛听见十年前的风,又一次吹过耳边,这一次,带着锋芒初露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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