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穿行在流光溢彩的夜色里，引擎声被隔绝在厚重的车窗之外，车厢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轻得像羽毛落在心尖。
林见屿的视线落在阮眠沉静的侧脸上，灯光在她利落的短发梢跳跃，又在她挺首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想起刚才陆岩那句带着优越感的招揽，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那是他藏了太久的恐慌，怕她被更耀眼的光芒吸引，怕自己这片刚开垦的“星壤”留不住她这棵注定要参天的树。
暗恋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在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夜悄悄发了芽，却总在她专注工作的眼神里、在她冷静分析问题的语调里，被自己强行按回泥土深处。他是“星壤”的掌舵人，要摆出无坚不摧的姿态，那些汹涌的在意只能化作深夜复盘时的反复斟酌，化作她加班时默默放在桌角的热咖啡，连温度都不敢太烫。
“他想要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像怕惊扰了什么。
阮眠的“嗯”很轻，却像一块石头落进他紧绷的心里，砸出细小的涟漪。
“你没动心？”他追问，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凉的杯壁，视线不敢移开，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这是他藏了太久的问句，在无数次看到她专注于代码时想问，在她解决了难题露出浅淡笑容时想问，却总在话到嘴边时咽下去——他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怕那层维持着平衡的薄冰碎裂。
阮眠终于转过头，车窗的流光在她瞳孔里明明灭灭。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面对陆岩时的冷淡，多了些他从未读懂过的沉静。
“磐石堆砌得再高，终究是死物。”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星壤’的混沌里，才有真正的心跳。”
林见屿的呼吸猛地一滞。
“我只听心跳的声音。”她补充道，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才重新转向窗外。
那一刻，林见屿感觉埋在心底的那粒种子，突然挣开了所有束缚，顶破泥土，抽出了带着嫩芽的茎。原来那些被他强行按捺的在意，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早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盘根错节地生长。而她刚才的话，像一束恰到好处的光，让所有蜷缩的期待都舒展开来。
他看着她的侧脸，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原来暗恋的泥土再厚重，只要她肯投来一丝关注的光，就能让所有的等待，都开出花来。这花或许不大，却足够照亮往后所有并肩前行的路。
车继续往前开，载着两颗逐渐靠近的心，驶向布满未知却充满希望的黎明。
车厢里的沉默忽然有了温度。林见屿指尖的冰凉慢慢褪去，刚才被陆岩搅起的烦躁，被阮眠几句话熨得服服帖帖，连带着心底那株刚冒头的嫩芽，都仿佛沾了晨露，簌簌地舒展着。
他忍不住想多说几句，又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酝酿了半晌，才低声开口：“上次你说混沌算法需要的量子加速器，我联系了科学院的老教授，下周可以去实验室测试参数。”
阮眠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浅淡的暖意：“你动作很快。”
“你的事，不敢慢。”林见屿说得自然，说完才惊觉这话太露骨，耳根悄悄热了起来。他慌忙端起水杯掩饰，却发现杯子早空了。
阮眠看着他略显局促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之前你让法务拟的专利保护方案，我看了，”她主动转开话题，语气却柔和了些，“比我想的周全。尤其是针对逻辑污染反向追溯的条款，很关键。”
“怕有人打歪主意。”林见屿松了口气，顺着话头往下说，“‘星壤’的根要扎稳，光靠技术硬还不够，得裹上铠甲。”
“你就是那层铠甲？”阮眠挑眉，难得带了点调侃。
林见屿的心猛地一跳，抬眼撞进她带笑的目光里。那笑意不像平时对旁人的疏离，倒像是冬日里透过窗棂的阳光，暖得人骨头都酥了。他喉结动了动，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低低“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车快到阮眠住的小区时，她忽然开口：“陆岩提到的逻辑污染底层漏洞，我有新的猜想。明天早上九点，会议室见？”
“好。”林见屿应着，心里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终究还是只谈工作。
车停稳，阮眠解开安全带，手搭在门把上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夜色在她眼底沉淀，像揉碎了的星光。“林见屿，”她叫他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低，“‘星壤’的心跳，不止一种频率。”
说完，她推开车门，身影很快融入楼道的暖光里。
林见屿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被她目光扫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温度。那株在心底破土的嫩芽，好像在这一刻，悄悄绽开了一瓣小小的花。
原来她不是没察觉。原来那些被他藏在“合作伙伴”面具下的心跳，她都听见了。
他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阮眠住的那扇窗渐渐亮起灯光。林见屿握紧方向盘，嘴角扬起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温柔的弧度。
路还长，混沌里的花，总要慢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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