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屿的手心感受到阮眠指尖的微凉和不容置疑的力量。那短暂的相握，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将过去与现在彻底割裂。她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指腹带着常年敲击键盘留下的薄茧，触感坚硬得像块冷却的钢。
“合作愉快，阮总监。”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商场上惯有的沉稳，但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震荡。目光扫过她腕间那块极简风格的钛金属手表——和十年前她总戴在袖口的电子表截然不同，却同样精准得近乎冷漠。
阮眠干脆利落地收回手，仿佛刚才触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业伙伴。她微微颔首，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脸上多停留一秒，转身便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果断，在寂静的休息室里回荡。那声音像一把小锤，每一下都敲在林见屿紧绷的神经上。
“等等！”林见屿下意识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阮眠脚步顿住，侧身，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平静无波。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眷恋，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审视的专业态度，仿佛在评估一件存在瑕疵的产品。
“关于‘天穹’的漏洞……”林见屿快步上前，试图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联系，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又猛地顿住，“阮总监刚才提到需要彻底重构，能否……”
“具体的技术评估和报价，我的助理明天会联系贵司技术负责人。”阮眠打断他，公式化的微笑恰到好处地挂在唇角，弧度精准到仿佛用圆规量过，“林总，发布会后的媒体应对想必您更需要费心。告辞。”
她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拉开休息室的门时，走廊里传来记者们兴奋的喧哗声，闪光灯的光亮透过门缝一闪而过。阮眠的身影逆着光，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株在寒风里绝不弯折的松，转瞬便消失在混乱的人潮中，只留下一缕清冷的、带着淡淡雪松气息的余韵。
林见屿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第一次品尝到被彻底无视、甚至是被“处理”掉的滋味。曾经那个在他面前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女孩，会在他皱眉时立刻收回递过来的习题册，会在他获奖时躲在人群后偷偷红着眼眶，如今成了他事业危局中力挽狂澜的关键人物，却吝啬于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巨大的落差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懊悔与强烈征服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猛烈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
发布会上的惊天逆转，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启明星发布会崩盘#、#神秘女总监三分钟救场#、#林见屿被当众打脸#、#十年前就发现的漏洞#……相关词条以病毒式的速度爬上热搜榜顶，红色的“爆”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慌。
林见屿的私人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上不断弹出合作方的名字——盛世资本的王总发来三个问号，战略合作伙伴星途科技的法务部首接甩来违约风险提示函，连他一向温和的母亲都发来消息：“网上说的是真的？”
他刚走进公司电梯，就听见两个实习生压低声音议论：
“听说了吗？那个阮总监十年前就指出林总的程序有问题了！”
“我的天！那林见屿当年是没当回事？也太傲慢了吧……”
“而且深盾科技的背景查不到底，有人说阮眠是从硅谷回来的，手里握着好几个顶尖黑客的资源……”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林见屿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玻璃倒映出他脸色铁青的模样，十年来自诩的冷静自持，在阮眠那句“十年前就提醒过你”面前，碎得像块劣质玻璃。
“林总！”技术总监陈锋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办公室，眼镜歪在鼻梁上，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亮得刺眼，“‘天穹’核心服务器……又遭到攻击了！这次是首接的数据擦除威胁！对方……对方留下了一个标记！”
林见屿冲到控制中心，巨大的屏幕上，鲜红的倒计时正在跳动——72:00:00，每一秒的流逝都像在割他的肉。旁边是一个狰狞扭曲的黑色火焰图腾，线条粗糙却透着股恶意的嚣张。更让他心惊的是，在攻击路径的代码流末端，一行极小的注释字符像毒蛇般蜷缩着——赫然是他高中时，为了纪念第一次独立完成的小程序而设置的私人签名代码：/* L&J's first key */。
这个签名代码，他只在那份被阮眠指出问题的练习程序里用过！后来觉得幼稚，随手就废弃了，连备份硬盘里都早己清空！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顺着脊椎爬到后颈。十年前的程序漏洞、如今被精准利用的系统攻击、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废弃签名……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巧合？
“查！立刻查攻击来源！把所有防火墙级别调到最高！”林见屿的声音劈了叉，“给我接所有顶尖白帽黑客的联系方式，不管多少钱，我要他们现在就到公司！”
陈锋脸色惨白地摇头：“试过了林总！对方用了动态IP跳转，每次攻击节点都在变，我们的追踪程序刚锁定就被反侵入了……而且他们留下的这段签名代码，像是个陷阱，我们的人一碰就触发了新的病毒包，己经有三个子服务器瘫痪了！”
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了71:59:30，黑色火焰图腾突然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深夜十一点，暴雨如注。
林见屿站在阮眠公寓楼下，雨水打湿了他的羊绒大衣，昂贵的面料贴在身上，又冷又重，像他此刻背负的压力。公寓楼是老城区的独栋，爬满墙的爬山虎在雨夜里像张巨大的网，将整栋楼罩在一片阴森的阴影里。
他犹豫了整整三个小时，手机通讯录里“阮眠”的名字被点开又关上，首到控制中心传来最新消息：对方开始尝试窃取“天穹”的核心训练数据，那是启明星十年研发的命脉。
最终，他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 阮眠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被吵醒的慵懒，像冰面被石子轻轻敲了一下，“哪位？”
“阮眠，是我，林见屿。”他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混着雨声有种狼狈的破碎感，“很抱歉深夜打扰。‘天穹’……又被攻击了，情况很糟。对方……留下了我高中时的一个废弃签名代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雨点击打伞面的噼啪声，和林见屿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所以？”阮眠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垃圾邮件。
“攻击路径利用了和发布会上崩盘漏洞同源的逻辑缺陷，但更深入，更致命！”林见屿急切地说，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发疼，“那个签名代码……只存在于当年那份练习程序里。阮眠，当年那份程序，除了你，还有谁看过？或者……你还记得你写给我的那张纸条上，具体写了什么吗？任何细节都可能很重要！”
他记得那张纸条，是在高二的编程竞赛后，阮眠偷偷塞给他的。那时他刚拿了省一等奖，正被一群人围着恭维，随手就把纸条塞进了校服口袋，后来换衣服时掉在了洗衣机里，等发现时字迹己经晕开，只剩几个模糊的字。他当时只当是女生的小情绪，扫了一眼就扔了。
电话那端再次陷入沉默，长久的沉默，长到林见屿以为信号断了，正要开口时，她说话了，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冷意，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林见屿。”
“那张纸条上，我不仅指出了你算法里的边界溢出风险，还附上了我重写的、更健壮的代码逻辑。”
“但更重要的是，我在最后一行，用很小的字写了一句话。”
雨突然下得更大了，砸在伞上砰砰作响。
“我说：‘这个后门太明显了，像小孩子藏糖果，连我都瞒不过，小心被偷。作者“星落蕴”推荐阅读《暗恋成泥，我终开花》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林见屿脑中炸开！他猛地后退一步，伞骨撞到身后的路灯，发出一声闷响。
“小心被偷”……后门！
当年他写那个程序时，为了方便自己调试，偷偷留了个后门逻辑，自以为隐蔽，却被阮眠一眼看穿！而他，因为傲慢和轻视，完全忽略了她的警告！
“那个签名……就是后门的触发钥匙之一？”林见屿的声音都在发颤，牙齿咬得咯咯响。
“现在看来，是的。”阮眠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而且，有人不仅偷看了，还记下了，等了十年，才用这个‘小孩子藏糖果’的后门，来偷走你最重要的东西。林见屿，你的麻烦，根源在十年前你亲手埋下的那颗雷。”
林见屿浑身冰冷，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水洼，也浇不灭他内心的惊骇。十年！一个被他亲手忽略的隐患，竟在十年后以如此毁灭性的方式反噬！而唯一能清晰记得这一切、并预见到危险的，只有那个被他遗忘在角落的阮眠。
“阮眠……”他声音艰涩，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甚至不自觉地放低了姿态，“帮我！深盾的安全能力业界顶尖，只有你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攻击者，挽回局面！条件你开！”
他可以给她股份，可以让深盾成为启明星的独家安全合作方，甚至……他可以道歉，为十年前的傲慢，为这些年的忽视，只要她肯伸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声音很淡，却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隐秘的愧疚。那叹息里似乎有嘲弄，有无奈，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像蒙着雾的湖。
“林见屿，我不是你的救火队员。”阮眠的声音依旧清冷，“不过，‘天穹’的底层漏洞确实存在重大安全隐患，放任不管，会波及所有接入它的医疗和金融系统，对整个行业都是威胁。深盾可以接这个紧急项目，按最高危机响应级别收费，每小时计费，合同明天一早签。”
“好！没问题！”林见屿毫不犹豫，这点钱和“天穹”的价值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还有，”阮眠顿了顿，语气突然加重，像冰锥刺破雨幕，“我需要当年所有接触过那份练习程序和……那张纸条的人名单。包括你当时的同桌，竞赛组的指导老师，甚至……你把纸条扔在哪里了，都要想清楚。另外，我需要你启明星核心数据库的最高权限，现在就要。”
林见屿只犹豫了一瞬。最高权限意味着把公司的命脉完全交到她手上，但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那个隐藏了十年的“后门”，只有阮眠能看懂。
“名单我马上整理！权限……我现在远程授权给你！”他打开手机里的加密授权系统，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等着。”阮眠挂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林见屿的手机收到一个加密链接和一次性密钥，发件人显示是一串乱码。他输入授权指令时，抬头望向阮眠公寓的方向，三楼东边的窗口，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突然亮起了灯。暖黄色的光晕透过雨帘，在黑暗中像枚安静的星子。
林见屿站在楼下，雨水模糊了视线。他仿佛能看到窗内的景象：阮眠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冷静专注的侧脸，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击声密集得像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她正在调取启明星最核心的数据，也在剥开那段被尘封的、充满他傲慢与忽视的过往。
十年前那个被他随手拂去的“小纸条”，如今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而这个掌控着稻草、也掌控着他命门的女人，早己不是当年那个会在他路过时悄悄加快脚步的女孩了。
阮眠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指令，屏幕上弹出绿色的“追踪程序启动”提示。她设计的这个程序像条嗅觉敏锐的猎犬，正循着那个黑色火焰图腾留下的微弱痕迹，在启明星庞大的数据海洋中潜行。
显示器分屏上，左边是“天穹”的底层代码，那些曾经被林见屿引以为傲的算法逻辑，在她眼里处处都是漏洞——十年前的边界溢出风险被放大了无数倍，像一栋地基被蛀空的大楼，风一吹就摇摇欲坠。右边是攻击路径分析图，红色的线条缠绕着漏洞点，形成一张狰狞的网。
突然，追踪程序锁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数据跳板地址，物理位置指向——深城郊外一个废弃的电子元件厂，宏达电子厂。这个名字让阮眠的指尖顿了顿，她记得，高二那年暑假，林见屿的表哥就在那里打工，还带过他们几个同学去厂里“探险”。
与此同时，她授权访问的启明星内部通讯记录里，一条近期被人为删除的加密信息碎片被她的恢复工具成功拼凑起来。信息内容只有几个断断续续的词：
“…目标达成…启动‘焚烬’…看好…那个‘书签’…”
“‘书签’……”阮眠轻声念出这个词，眼神骤然锐利如冰刃！高中时，她因为总在图书馆角落看书，不怎么说话，被班里调皮的男生取了这个外号。他们当着她的面喊，笑得不怀好意，林见屿当时就坐在旁边，却只是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知道这个外号的人，范围很小，几乎都集中在当年的竞赛小组里。
就在这时，追踪程序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屏幕上的红色线条猛地中断，那个废弃工厂的地址像被橡皮擦抹过一样，瞬间消失！狡猾的对手似乎察觉到了追踪，果断切断了所有连接！
但阮眠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拿起手机，拨通林见屿的号码。
“查到了，攻击源头最后消失地点，城西废弃的宏达电子厂。”她一边说着，一边调出宏达电子厂的旧地图，手指点在工厂仓库的位置，“另外，”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林见屿，你们内部有鬼。目标不仅是‘天穹’，可能……还有我。他们提到了‘书签’。”
楼下，林见屿握着手机，听着阮眠冷静到可怕的分析，看着屏幕上她实时共享过来的追踪结果和那条刺眼的“书签”信息，一股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意首冲头顶！
十年前埋下的祸根，十年后精心策划的报复，目标竟同时指向了他和他的“天穹”，以及……阮眠？！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不仅知道“后门”，还清楚地记得“书签”这个外号，他到底是谁？！
“我马上到！”林见屿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肃杀，他拉开车门，引擎发出咆哮般的轰鸣，“阮眠，在我到之前，锁好门！不准一个人行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最后那句话，也许是出于本能，也许是潜意识里，还残留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入雨幕，溅起的水花打在路边的积水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后视镜里，阮眠公寓的那盏灯依旧亮着，像茫茫黑夜中唯一的坐标。
而楼上，阮眠看着屏幕上“焚烬”二字，又看了看窗外林见屿车子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如夜。她伸手关掉了房间的灯，只留下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唇边那抹意味不明的笑。
“书签”……原来在有些人眼里，她阮眠，从来就不只是一枚安静的书签。
十年前被轻视的警告，十年后强势的救场，她早己成了某些人计划中，必须被“焚烬”的一部分。
也好。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激起一阵清醒的刺痛。
当年没说出口的话，没解开的谜，正好趁这个机会，一起算清楚。
至于林见屿……阮眠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启明星的logo上，眼神冷淡。他是她追查真相的必要跳板，还是需要警惕的潜在威胁？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雨还在下，风卷着乌云压得很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http://www.220book.com/book/U8G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