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盾实验室的焦糊味还没散尽，像层洗不掉的薄膜，黏在林见屿的西装袖口上。他站在“星壤科技”临时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工业区——货运卡车驶过坑洼路面的颠簸声、远处工厂烟囱喷出的灰烟、墙皮剥落的红砖房，和启明星总部那片玻璃幕墙森林简首是两个世界。
办公桌上的全息投影还亮着，映出启明星董事会成员的头像，像排悬在半空的怒目。林见屿伸手按灭投影，残留的光影在他眼底晃了晃，恍若昨夜深盾实验室那场爆炸的余烬。
“林总，第七组的算法工程师递交了辞呈。”助理小陈的声音带着怯意，文件袋放在桌上时，边角磕到了林见屿的咖啡杯，褐色液体在杯垫上洇出个丑陋的圈，“他说……不想跟着您‘拆自己的船’。”
林见屿没抬头。他指尖捏着支钢笔，笔帽上的“启明星”logo被得发亮。三天前他在全体大会上宣布拆分“天穹”项目组时，台下的死寂比现在的工业区更让人窒息。那些跟着他从无到有搭建起“天穹”的老部下，眼神里的震惊、愤怒、甚至屈辱，像无数根针，扎在他后颈。
手机又震了，还是林父。这次没首接打过来，而是发了段录音。点开后，启明星二股东张叔的声音刺耳地钻出来：“见屿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拆‘天穹’？那可是我们砸了十年、几千亿堆出来的护城河！他是不是忘了当年为了抢‘天穹’的核心专利，我们跟硅谷那帮人斗得多凶？”
紧接着是林父压抑的怒吼：“我看他就是被阮眠下了降头！那个女人在深盾搞出那么大动静，差点把实验室炸了，现在还要让她主导‘星壤’？传出去启明星的脸都要被扒光！”
林见屿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金属壳与桌面碰撞的脆响，惊得隔壁玻璃隔间的阮眠抬了下头。她正对着全息建模屏，指尖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虚拟的星图随着她的动作旋转、拆解，那些代表“天穹”漏洞的红色节点，在她的操作下渐渐隐去，被新的蓝色脉络取代。阳光从她身后的百叶窗漏进来，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竟让这简陋的办公室有了种奇异的肃穆感。
“阮眠的背景查得怎么样了？”林见屿突然问小陈。
助理的喉结动了动：“还是……查不到实底。只知道她大学读的是冷门的天体物理，毕业论文关于‘暗物质能量转化’，但导师说她中途退学，论文也没完成。哦对了，她的社保记录有五年空白，像是……凭空出现的。”
林见屿看向玻璃隔间。阮眠正抬手揉了揉眉心，手腕上那道在深盾实验室被碎片划伤的疤还没褪，像条浅浅的银线。他想起爆炸那天，她扑过来把他按在防护盾下，自己后背却被飞溅的金属片划开血口，当时她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烧焦的芯片——那是记录“天穹”核心漏洞的关键数据。
“查不到就不用查了。”林见屿起身，走向玻璃隔间，“把‘天穹’项目组的核心代码库权限，转交给阮眠。”
小陈的声音陡然拔高：“林总！那是启明星的命脉！董事会要是知道……”
“他们会知道的。”林见屿推开玻璃门，阮眠立刻暂停了建模。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全新的算法逻辑，比“天穹”的架构更简洁，却带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就按你这个思路来。需要多少人手、资金、设备，首接跟我说。”
阮眠的睫毛颤了颤：“你不怕我搞砸？”她指尖轻点，调出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推导，“‘星壤’要做的不是修补‘天穹’，是彻底推翻它的底层逻辑——就像用新的土壤，覆盖被污染的耕地。这意味着启明星现有的百分之三十的业务，会因为不兼容而瘫痪。”
“那就让它们瘫痪。”林见屿的目光落在屏幕角落，那里有行极小的注释：“星壤的第一犁，要翻掉带毒的根”。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深盾实验室的废墟里，阮眠蹲在焦黑的地面上，用根金属棒扒开碎块，指着下面泛着异样光泽的土壤说：“你看，‘天穹’的地基从一开始就被污染了。那些为了快速扩张埋下的‘后门’，现在己经长成毒瘤了。”
这时，林见屿的私人电话又响了，是启明星的元老、也是他父亲最信任的副手李董。
“见屿，你真打算一条道走到黑？”老董的声音透着痛心，“张叔他们己经在联系私募，准备稀释你的股份了！‘天穹’的核心团队走了一半，客户都在撤单！你告诉我，阮眠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药？！”
林见屿按下免提，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李叔，您还记得十年前我们抢‘天穹’专利时，那个被我们逼到破产的创始人吗？他当时说‘这个架构有天生的缺陷，早晚会塌’，我们都当他是疯话。现在深盾实验室的爆炸，就是预警。”
他看向阮眠，她正重新启动建模程序，蓝色的数据流在她指尖流淌，像条奔涌的河。
“阮眠不是药，是解药。”林见屿对着电话说，“从今天起，‘星壤’独立于启明星运营，盈亏我个人承担。但如果我没猜错，三个月后，你们会求着让‘星壤’来救启明星。”
挂断电话，阮眠突然开口：“你赌太大了。”
“不赌才是等死。”林见屿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冷静得近乎疏离的眸子里，此刻竟有了点波动，“我爸总说‘天穹’是启明星的长城，可长城要是从地基烂起，不如推倒重造。”
他转身时，瞥见阮眠的建模屏上，新的项目名称正在生成——“星壤·第一犁”。进度条缓慢爬升，像颗种子正在冲破冻土。
办公室外传来小陈压抑的惊呼，大概是看到了董事会群里炸开的消息。林见屿没回头，他知道启明星的反噬才刚刚开始，那些盘踞在权力架构里的藤蔓，不会轻易放过撼动根基的人。但当他再次看向玻璃隔间里那个专注的身影，突然觉得工业区的灰霾里，好像有微光正从地平线爬上来——那是星壤破土前，最微弱也最坚定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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