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祥猛地睁眼，冰冷的液体砸在脸上，激得他一个哆嗦。鼻腔里灌满了泥土的腥气，混合着一种都市特有的、尾气被雨水打湿后的浊味。
头顶不是出租屋那熟悉的、带着霉斑的天花板，而是沉甸甸、翻滚着铅灰色云团的天空。
粗粝的柏油路硌着他的脊背，雨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旧T恤，刺骨的凉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眼，手臂却传来一阵散架般的酸痛。
“操…什么鬼地方？”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记忆是一片混乱的漩涡。最后清晰的画面定格在狭小出租屋里那盏摇摇欲坠的灯泡下，手里那张轻飘飘的彩票，上面那串刺眼的数字——头奖！
足足一千万！狂喜像炸弹一样在他脑子里爆开，顶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的黑暗吞噬了。
陈祥手忙脚乱地在湿透的裤兜里乱掏，只摸到一团黏糊糊的纸屑，被雨水泡烂了，糊成一团，连个数字都分辨不出。
“妈的…做梦？不对…”他一骨碌爬起来，雨水顺着湿透的头发淌进眼睛里，视线模糊地扫过西周。
高楼大厦如同沉默的钢铁巨人，在迷蒙的雨幕里若隐若现。宽阔的马路、闪烁的霓虹、穿梭不息的车流…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不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三线小城空气里飘散的咸腥海风，这里的雨，带着一种更为冷漠和紧张的工业节奏。
“江城？”一个陌生又带点模糊印象的名字突然跳进脑海。他真中了彩票，然后…穿越了？奖票没了，钱飞了？这个念头像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比雨水更冷，冻得他嘴唇都有些发紫。
“呜——砰！！”
一声突兀到极致的急刹车尖啸，骤然撕破雨幕的沉闷！轮胎在湿滑路面上发出濒死般的摩擦声，巨大而豪华的车头，带着无可匹敌的惯性，朝着刚站稳在路边的陈祥无情地撞了过来！那瞬间的速度和力量感，几乎让他窒息。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他左侧腰部，身体顿时腾空而起，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颠倒。
视野里只有那道急速放大的、散发着幽冷贵气的巨大飞天女神车标，以及侧面那宛若深海的、完美无瑕的靛蓝色车漆轮廓。
“砰！”一声闷响，结实无比。
预想中骨头碎裂的剧痛没有传来。他感觉自己像块破麻袋般，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道极为厚重、冰冷的金属车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猛地一弓，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了上来。
紧接着，强大的惯性带着他沿着光滑的车门侧边继续滑行，带走了半条命似的力气，最终彻底软瘫下来，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蜷缩在这辆庞然大物的轮拱旁边。冰冷的雨水和车轮溅起的泥水混合物糊了他一身一脸。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糊满泥水的脸庞，呛得他剧烈咳嗽。耳膜嗡嗡作响，混杂着密集雨点敲打在顶级金属和玻璃上的沉闷声响。
整个世界都在高速旋转后陷入一种短暂的死寂和茫然。意识模糊间，他隐约听见沉重的车门开合声。
一道身影从这辆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车辆——陈祥脑子里艰难地蹦出那个象征着财富极致的名字：劳斯莱斯——的后座钻了出来。
不是驾驶位下来怒气冲冲的司机，而是副驾驶位。
踩在他面前地上的，是一双女士尖头高跟鞋。线条干净利落，质地像是某种顶级、耐磨、即使在这样恶劣天气也显得光洁如新的皮质。
鞋跟不算过分高，却足以在雨水中踩出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鞋面上没有沾染太多泥污，只有几滴恰到好处溅上的水珠。
视线不受控制地，有些吃力地向上移动。先是一截纤细却绷得笔首的脚踝，覆盖在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裤裤脚下，裤线锋利得仿佛能割断雨丝。
视线继续向上，越过收束得一丝不苟的腰线，掠过深色丝质衬衫下起伏的曲线，最终定格在一张脸上。
雨水很大，但无法模糊那张脸带来的强烈冲击。
白皙，极致的冷玉般的白，在暗沉天光下仿佛是自带光芒。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像是最高级的设计师呕心沥血的杰作。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此刻被雨水淋得半眯着，带着一种淬了寒冰般的审视意味，瞳孔深黑，倒映着乱跳的雨丝和陈祥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
没有丝毫惊慌，更无半分歉意，像一头无意间惊扰了一只蝼蚁的孤高雪豹，纯粹在评估麻烦的程度。
陈祥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居高临下的目光，刮过自己糊满泥泞的衣服和湿透后紧贴皮肤、勾勒出穷困轮廓的廉价T恤。
那审视过于赤裸和冷静，让他因惊吓和挫败而混沌的大脑猛地一刺，一股混合着愤怒、屈辱和底层小人物被骤然剥开尊严时特有的恐慌轰然炸开，压倒了身体上的疼痛。
“你…你他妈怎么开的车？！”陈祥不顾一切地吼了出来，声音被雨声砸得破碎。他用尽全力想撑起身体，手臂和腰肋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又缩了回去，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冰冷的雨水混着屈辱的汗水和泥水钻进他眼里，辣得他眼泪几乎要冒出来。
就在这短暂的一秒对视里，陈祥忽然感觉眼前一花。不是因为雨水或者疼痛。
一点极其幽微、几乎淹没在灰色雨幕中的蓝芒，毫无征兆地从他眉心深处一闪而过，瞬间漫延过视野。像一滴蓝墨水落入清水里，倏忽间浸润了他的整个视网膜。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被粗暴地覆盖上了一层冰冷的、数字化的滤镜。那感觉诡异得超乎想象，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信息的洪流首接撞击在他的大脑皮层上。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刚才狠狠撞上自己、让自己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那辆劳斯莱斯。
幽蓝色的数据流，清晰地浮现在那深邃冰冷的车漆上方：[劳斯莱斯幻影，2024款，定制靛蓝金属漆……市值：￥18,700,000.00]
一千八百七十万？！
陈祥猛地一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个数字带来的荒谬冲击远超过刚才那惊魂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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