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ICU里，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像一枚枚精准的倒计时，敲打在秦晚的心尖上。
每一声，都在提醒她，生命还剩下不到七十二小时。
忽然。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属于护士柔软的胶底鞋。
更像是某种硬质鞋底，在刻意放轻脚步，与光滑的地面摩擦时发出的，细微而粘稠的声响。
一下。
又一下。
不疾不徐，目标明确。
正朝着她的病房而来。
秦晚的心，骤然一紧。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将呼吸调整得平缓而微弱，伪装成深度昏迷的样子。
门锁，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
门，被推开一道缝。
一道瘦长的黑影，贴着墙壁，无声地滑了进来，像一条毒蛇。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里，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廉价的烟草味，和男人身上特有的汗味。
来人了。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床边。
秦晚能感觉到，一道充满恶意的视线，正贪婪地、一寸寸地扫过她苍白的脸，和身上插满的管子。
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毁掉的艺术品。
“啧。”
一声轻佻而恶劣的咂舌声，在她头顶响起。
秦晚的眼睫，在眼皮底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是那个肇事司机。
她记得这个声音。
那个在车祸后，第一时间跑向苏清雅，满脸关切地问她有没有被吓到的男人。
苏清雅的疯狂追求者，张伟。
他来做什么？
深夜，潜入ICU……
一个可怕的念头，让秦晚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补刀。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上了她的耳廓。
是手机。
张伟俯下身，温热腥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近乎呢喃的音量，笑着说：
“秦晚，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清雅让我给你带句话。”
秦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说，谢谢你。”
“谢谢你这条贱命，替她挡了灾。你唯一的价值，总算是体现出来了。”
“还有，苏伯父苏伯母也很‘感谢’你，他们会给你买一块不错的墓地，风水很好的那种。毕竟，养了你二十年，一条狗死了，也该给根骨头，对吧？”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秦晚的心里。
她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压制住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恨意。
不能动。
现在还不能动。
张伟似乎很满意她的“无声”，他轻笑一声，那只拿着手机的手收了回去，另一只手，却缓缓地、带着一种变态的仪式感，伸向了她的输液管。
他的指尖，冰冷，带着常年干粗活的薄茧。
只要轻轻一拔。
空气就会顺着输液管进入她的血管，造成急性肺动脉栓塞。
届时，一切都会被伪装成一场突发的医疗事故。
干净。
利落。
没有半点痕迹。
就是现在！
在张伟的指尖触碰到输液管接口的瞬间，秦晚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发出一声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别……”
她的声音，沙哑，虚弱，像一只濒死的小猫。
张伟的动作，果然停住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猫在玩弄爪下的老鼠。
“哦？醒了？”
秦晚的眼睛里，蓄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恐与泪水，她费力地转过头，看着眼前这张狞笑的脸。
“为……为什么……”
她的声音在发颤，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我……我没有得罪过你……”
“你是没得罪我。”张伟笑得更开心了，“但你碍着清雅的路了。”
秦晚的身体，在被子下，悄悄地、用尽全身力气地蜷缩起来。
藏在被子里的那只手，正一点点地摸索向床头的手机。
屏幕，因为沾着汗水，有些湿滑。
她强迫自己冷静。
指尖，颤抖着，划开屏幕。
没有密码。
这是她唯一的幸运。
她一边用惊恐的表情和发颤的声音吸引着张伟的全部注意力，一边凭借着肌肉记忆，在屏幕上摸索着那个熟悉的录音图标。
“是……是苏清雅……？”
“是她让你来的……？”
她用示弱的语气，精准地抛出了关键词。
张伟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得意地扬起下巴：“不然呢？除了我，谁还愿意为她做这种脏活？”
“我告诉你，清雅说了，只要你死了，她……”
找到了！
秦晚的指尖，终于点中了那个红色的圆形按钮。
屏幕上，无声地跳动起计时的数字。
00:01。
00:02。
成了。
“她……她说什么？”秦晚继续用发颤的声音，引导着他。
“她说，你这种占了她二十年位置的冒牌货，早就该死了！”
张伟俯下身，那张脸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所以，乖乖上路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挡我们清雅的路了。”
说完，他不再废话，冰冷的指尖再次捏住了输-液-管-接-口。
录音，己经够了。
“苏清雅指使”、“早就该死”……
这些词，足够了。
心跳，快得像擂鼓。
秦晚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恐惧，早己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地狱的，冰冷的杀意。
苏清雅。
张伟。
很好。
这是你们，自找的。
就在张伟即将拔下针管的瞬间——
“谁在里面？！”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护士的厉声呵斥，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张伟脸色一变，咒骂了一句，狠狠地瞪了秦晚一眼，立刻松开手，闪身躲进了窗帘后的阴影里。
病房门被推开。
查房的小护士走了进来，看着心电监护仪上刚刚飙升又回落的异常数据，皱了皱眉。
她走到床边，替秦晚掖了掖被角，又检查了一下输液管，确认一切正常后，才转身离开。
脚步声远去。
张伟从窗帘后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甘。
他不敢再久留。
最后阴狠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秦晚，压低声音。
“算你命大。”
说完，他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良久。
秦晚才缓缓睁开眼。
她侧过头，看着窗外深邃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她抬起那只藏在被子下的手。
手机屏幕上，一条时长一分三十秒的录音文件，静静地躺在那里。
文件名，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日期和时间。
对她而言。
那不是文件名。
那是，递给苏清雅的第一封……催命符。
从这一刻起。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攻守易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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