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的指尖还带着麻意,那股子从琴弦上透过来的硌触感,像攥了把没磨平的小石子。她垂着眼,看着自己按在“宫”弦上的手指,指腹己经泛了红,刚才弹错音时,琴弦还轻轻刮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疼。
“莫急。”坐在对面的乐师抬手,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拂,发出清越的声响,像山涧里的泉水落在石头上,“古琴讲究‘按欲入木,弹欲断弦’,初学时指尖磨出薄茧,往后才能留住音魂。”
糖糖点点头,把小手重新放在琴弦上。她记得昨天刚“穿”来的时候,看到这张漆成黑色的古琴,琴身上还刻着细密的云纹,像极了《明史》里画的古代乐器。乐师说这琴叫“焦尾”,是用老桐木做的,己经传了三代人。她当时好奇地摸了摸琴弦,觉得比幼儿园里的玩具琴硬多了,现在才知道,这硬邦邦的琴弦,弹起来这么费劲儿。
“再弹一遍《鹿鸣》。”乐师的声音很温和,手里还拿着一根竹制的节拍器,轻轻敲着桌面。糖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乐师教她的指法:拇指按弦要弯着,食指挑弦要轻快,手腕不能晃。她慢慢拨动琴弦,一开始的音还算准,可到了转调的地方,手指一滑,“咚”的一声,错了。
她顿时有点慌,脸颊也热了起来,像上次在幼儿园画画时,不小心把颜料弄到衣服上一样。她抬头看乐师,却见乐师笑着摇了摇头:“无妨,我初学的时候,这‘商’弦断过三根呢。”
糖糖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断过三根?”
“是啊。”乐师拿起一块细布,擦了擦琴弦上的灰尘,“那时候我和你一般大,总觉得琴弦太硬,按不下去,气得想把琴扔了。可我阿爷说,琴是有脾气的,你顺着它,它才会给你好声儿。”
糖糖低下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忽然想起上次在契丹学拾松枝的事儿——那时候松针扎到手,她也想过放弃,可看到祭台上挂着的绣布,又坚持了下来。还有画《古今一条街》的时候,为了画好郑和的船,她改了五遍,最后才画出满意的样子。她攥了攥小拳头,重新把手指按在琴弦上:“我再试试!”
这次她放慢了速度,每按一个音,都先确认手指的位置对不对。手腕有点酸,她就悄悄晃了晃;指尖疼了,就咬着嘴唇忍一忍。弹到上次错的地方时,她特别小心,拇指紧紧按在琴弦上,食指轻轻一挑,清亮的音儿就飘了出来,像小鸟的叫声一样好听。
“对了。”乐师的眼睛亮了起来,节拍器敲得也轻快了些,“就是这个感觉,‘角’弦要轻挑,‘徵’弦要慢按,你看,音准了吧?”
糖糖心里甜滋滋的,像吃了妈妈做的蜂蜜糕。她接着往下弹,虽然还有些生涩,但比刚才顺多了。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落在琴身上,把黑色的漆照得发亮,琴弦上也泛着淡淡的光。她弹着弹着,仿佛看到了《鹿鸣》里唱的场景:一群小鹿在草地上吃草,旁边还有人在唱歌,声音和琴声混在一起,特别热闹。
弹完最后一个音,糖糖松开手,指尖的麻意还在,可心里却暖暖的。乐师拍了拍手,脸上满是笑意:“好!有韧劲,比我当年强多了。”
“真的吗?”糖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刚才的疼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当然是真的。”乐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块淡粉色的药膏,“这是用薄荷和当归做的,擦在指尖上,能缓解疼。”他用指尖挑了一点药膏,轻轻涂在糖糖的指腹上,凉丝丝的,特别舒服。
糖糖谢过乐师,把药膏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小荷包里——这荷包是上次春桃姐姐送她的,上面绣着昆曲的水袖,现在装着药膏,还有她从现代带来的小铜铃。她摸了摸铜铃,忽然想起妈妈,不知道妈妈现在是不是在厨房做番茄炖牛腩,是不是在找她的《明史》。
“想什么呢?”乐师看出了她的心思,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茶水,“是不是想家了?”
糖糖点点头,小声说:“我想妈妈,还想我的书,还有幼儿园的小朋友。”
乐师笑了,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棵老槐树,去年冬天的时候,叶子都掉光了,可今年春天,又长出了新叶。这世上的事儿,就像这古琴的音,有高有低,有长有短,可只要心里有念想,总能找到回去的路。”
糖糖看着窗外的老槐树,树枝上己经冒出了嫩绿的芽儿,风一吹,轻轻晃着。她忽然想起自己画的《古今一条街》,那条彩虹小路能连起古代和现代,说不定这古琴的声音,也能像小路一样,把她的想念传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糖糖每天都跟着乐师学琴。她的指尖慢慢不疼了,还长出了一点薄薄的茧,按弦的时候也稳多了。乐师教她弹《高山》,说这曲子里藏着大山的样子,有山峰的高,有山谷的深。她弹的时候,就想起在契丹看到的青山,想起山顶上飘着的白云,琴声也变得越来越有劲儿。
这天下午,乐师要去参加邻村的祭祀,说要带糖糖一起去,让她弹一曲《鹿鸣》。糖糖又紧张又期待,像上次在幼儿园上台领奖一样。她抱着古琴,跟着乐师走在小路上,路边的野花都开了,黄的、紫的,像撒在草地上的彩色纽扣。
祭祀的地方在一个土台上,周围围了好多人,还有人拿着青铜做的礼器,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乐师把古琴放在铺着红布的桌子上,对糖糖说:“别慌,就像在家练的那样,把心里想的,都弹进琴里。”
糖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坐在琴前。她看着台下的人,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妈妈!妈妈穿着现代的衣服,正站在人群后面,朝她挥手呢!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手指也不抖了。她拨动琴弦,《鹿鸣》的声音轻轻飘了出来,一开始很轻,像小鹿在轻声叫,后来越来越响,像好多小鹿一起跑过来。台下的人都安静了,连风都好像停了,只有琴声在空气里飘着,绕着土台,绕着老槐树,也绕着妈妈的身影。
弹完最后一个音,台下立刻响起了掌声。妈妈跑上台,一把抱住糖糖,声音有点哽咽:“糖糖,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糖糖趴在妈妈怀里,闻着妈妈身上熟悉的味道,眼泪也掉了下来,可嘴角却笑着:“妈妈,我会弹古琴了,还会弹《鹿鸣》呢!”
乐师走过来,递给糖糖一个小小的琴轸,上面刻着“春秋”两个字:“这个送给你,以后想弹古琴了,就看看它,说不定还能想起今天的琴声。”
糖糖接过琴轸,紧紧攥在手里。她回头看了看那架古琴,阳光照在琴身上,还是那么亮。她忽然觉得,这段在战国的日子,像一场甜甜的梦,梦里有清越的琴声,有温和的乐师,还有指尖那点暖暖的疼。
回家的路上,糖糖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手里拿着琴轸,还有那个装着药膏的小荷包。她把琴轸举到眼前,阳光透过琴轸上的花纹,在手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她忽然想起乐师说的话,琴是有脾气的,你顺着它,它才会给你好声儿。
“妈妈,”糖糖趴在妈妈耳边说,“以后我也要学古琴,还要把战国的琴声,画进我的《古今一条街》里。”
妈妈笑着回头,摸了摸她的头:“好啊,等周末,我们去乐器店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和‘焦尾’一样好听的古琴。”
糖糖高兴地搂住妈妈的腰,风从耳边吹过,好像还带着古琴的清越声响。她知道,不管是战国的琴声,还是明朝的宫墙,或是契丹的祭山仪,都会像一颗颗亮晶晶的小珠子,被她用画笔串起来,串成一条长长的、暖暖的线,藏在她的故事里,陪着她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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