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包包，这边。”吴指导拍拍手，招呼着小队员们集合，“今天给大家介绍咱们的新教练，孙包包，孙教练。她的战绩不用我多说，大家欢迎。”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训练馆的玻璃窗，给场边的白色挡板镀上层金边。原本就是人气顶点的孙包包站在光晕里，国青队的孩子们瞬间沸腾起来，后排几个小个子拼命踮脚，像群啄食的雀儿，一蹦一蹦的，把她逗得眼尾泛起笑意。
“谢谢大家，以后咱们一起训练，有不懂的随时交流。”她话音刚落，一道清亮的声音就挤了过来。
“孙教练，能给我签个名吗？”
孙包包低头撞上双亮晶晶的眼睛，“你叫什么？”
“我叫薛书乐，大家都叫我二头。”
“哦？这名字怎么来的？”
“我们家算书香门第——我爷卖过书，我爸在出版社做招商，他们盼着我读书快乐。”小孩挠挠头，“可读书只会让我头大！”
孙包包闷笑，“那该叫大头才对，怎么是二头？”
“王头头前辈是大头呀，我头没他大，就当二头咯。”
哄笑声里，二头还在恳切地望着她，话没说完就被吴指导打断：“二头快去训练！下周比赛要是还这状态，看我怎么收拾你。”孩子们被这声呵斥镇住，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般散开了。
“包包你先观摩着，下周队内赛正好熟悉下这些孩子。”吴指导递过训练计划表，“二头这孩子跟你挺像，右手横拍，状态好时能冲队里前二，差起来能垫底。潜力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就看能不能扎根。”
暮色漫进训练馆时，其他孩子都走了，只有二头还在球台边挥拍。汗水浸透的队服贴在后背，像片深色的云。孙包包走过去，球拍撞击白球的脆响突然停了。
“下训了，不回去吗？”
“孙教练好！我跟爸妈说加练一个半小时，下周要拿第一！”
“有志气。”
“那我拿第一的话，能要签名加合影吗？”小孩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上午只要签名，这会就加码了？”
“我是您的球迷啊！”二头梗着脖子，“而且我赢了，爸妈脸上有光，头叔来看比赛也不会丢人……”
“头叔？”
“就是王头头，您的混双搭档。”二头掰着手指算，“按亲戚关系说，我妈姐姐的老公，是他表哥家媳妇儿的堂哥……”
“停，这关系我得画张图才理得清。”孙包包笑着摆摆手，“那你加油。”
队内赛那天，训练馆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上午观摩二队比赛时，孙包包总觉得背后有道视线，像初春的藤蔓悄悄缠上来。下午轮到国青队上场，二头在人群里突然拔高声音：“老爹老娘，头叔！这边！”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视线猝不及防撞进王头头眼里。他站在看台阴影里，朝她轻轻点头，嘴角弯起的弧度像被阳光吻过。孙包包迅速转回头，耳根却悄悄发烫。
比赛打得胶着，七局战至最后一分，二头扑过去救起那个擦网球时，运动鞋在地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15:17，他赢了。场边妈妈举着的横幅在风里翻飞，爸爸举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镜头里一半是狂喜的儿子，一半是蹦跳的妻子。
“孙教练，签名！”二头举着英语作业本冲过来，封面上还印着歪歪扭扭的卡通小熊。
“怎么用这个签名？”
“我不喜欢英语，您签了名，做作业就没那么难熬了。”小孩笑得狡黠，“我们英语老师也是您粉丝，说不定能换次免作业呢。”
孙包包刚签下名字，二头的爸妈就带着王头头走过来。“包包啊！真是包包！”二头妈妈的声音发颤，像见到偶像的小姑娘，“老公快拍，头头帮我们拍张合影！”
快门声里，孙包包被簇拥在中间，王头头举着手机的手很稳，“三二一，笑一个？”他轻声说，目光掠过她紧绷的侧脸。
“队里要复盘，我先过去了。”她匆匆道别，转身时裙摆扫过地板，带起阵细碎的风。
等所有人都离开，王头头还坐在一楼的长椅上。窗外的路灯亮了，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被遗忘的球网。手机震了震，是二头妈妈发来的照片——训练馆的角落里，孙包包背对着镜头看比赛，他站在不远处，目光像牵丝的蛛网，密密匝匝都缠在她身上。照片下附了个得意的表情。
一个多小时后，孙包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楼梯口。王头头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塑料袋发出窸窣声，“包包，没吃饭吧？给你带了点……”
她站在楼梯转角，逆着光，看不清表情。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切得支离破碎。
“王头头，”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球板敲在心上，“你不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吗？”
他拎着袋子的手突然僵硬，塑料袋里的三明治包装发出细微的窸窣，像谁在低声叹息。还没等他开口，她己经绕过他往外走，“别再做这些了。”
脚步声渐远，王头头站在原地，首到楼道里的灯彻底熄灭。他把那袋东西扔进垃圾桶，白色塑料袋露出半截，被穿堂风卷得晃晃悠悠，像只折翼的蝶。
夜里，王头头窝在沙发里，指尖反复划过手机屏幕。三年前的走廊突然漫进脑海——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孙包包小跑着追上他，刘海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头哥，等我一下嘛。”她伸手碰他的手腕，指尖带着训练后的薄汗，“咱们发微博公开吧？”
“公开什么？”他当时的声音冷得像冰。
“宣布我们的关系呀。”她仰头看他，眼里盛着星星，“以前是我想多了，怕流言影响比赛，现在我觉得……”
“现在觉得我配得上公开了？”他甩开她的手，“孙包包，你不是最讨厌幼稚的人吗？”“幼稚”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两人都缩回了手。他梗着脖子往前走，没回头，却清晰听见身后压抑的抽泣，像玻璃珠落在空罐里，一声，又一声。
王头头狠狠捶了下额头。原来那些尖锐的话，早就在时光里长成倒刺，如今每根都扎在自己心上。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突然明白，有些转身，需要用漫长的岁月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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