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的窗玻璃映着细碎的云影，薛书乐仰头问孙包包时，球拍还在手里转着圈：“孙教练，今天头叔还来吗？”
“嗯？”孙包包正低头核对训练计划表，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怎么会这么问？”
“他昨晚吃饭老打喷嚏，好像不舒服。”男孩挠挠头。
“没事，应该是鼻炎犯了。”昨天她就听他说话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不是的，我昨晚看到他点了退烧药的外卖。”
晨光落在孙包包手背上，她想起昨天王头头说话时，声音确实裹着层闷沉的沙砾感，当时只当是老毛病犯了。抬眼望过去，训练场入口空荡荡的，距离混双训练开始还有三分钟，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悬，终究没按下发送键。
“抱歉，来晚了。”王头头的声音撞碎了片刻的静，他脱外套时，袖口沾着点未干的雨渍——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
“没关系，还没有开始训练。”
整个上午，雨丝都在窗玻璃上织着斜斜的网。王头头给队员做示范时，动作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背过身咳嗽的声音被球台的撞击声掩盖，却总在孙包包耳尖盘旋。她看他接过薛书乐递来的热水，指节因为反复握拍泛着青白，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又转身继续讲解战术。
“不舒服就回去吧。”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风卷得轻了些。
“没事儿。”他回头时，额角沁着层薄汗，笑容却亮得像雨后天晴，“能撑住。”
孙包包没再劝。她太清楚他那股子执拗，像钉进墙里的钉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倒是薛书乐成了个小机灵鬼，训练间隙总端着热水瓶跟在王头头身后，还特意跑去食堂，把饭菜仔细码进保温桶里，隔着老远喊：“头叔，热乎的！”
那一周，王头头收起了张扬的棱角。他不再提送她回家，只在她拉开车门时，站在原地看着车灯融进深巷，首到那点光彻底消失才转身。孙包包偶尔从后视镜里瞥见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根沉默的线。
队内赛那天，训练馆被打扫得亮堂堂的，看台上的人影渐渐密起来。峰队的笑声、小鱼教练的谈话声、大胖老远递过来的招呼，混着相机快门的轻响，在空气里酿出点不同寻常的热闹。
“欸，咋样了？” 大胖走到王头头身边，用肩膀怼了他一下，
“欸哟卧槽，你走路没声儿啊？吓我一跳。”
“快说呀，咋样了？”
“啥咋样了？”
“你和包包呀，我可是听说王总免费当P卡教练当了一个月哈，不会一点进展都没有吧？”
“我说你这脑袋瓜子里能不能想点正事儿，我这是为乒乓球事业作出贡献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孙颖莎朝这边走过来，王头头立马转身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包包，你的绿茶。”
“欸，包包好，好久不见了，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哥，我那边还忙着，我先过去了哈。”
“好嘞，晚上见哈。”
孙包包径首离开了，王头头的保温杯就这么拿在手里，到底是没给出去，
大胖看兄弟这样多少有一点心疼，所以开玩笑一样地接过水杯，拧开就喝了一口，“卧槽，烫死了，王头头，你是得不到就要毁掉是吧？”
“你这又是放什么屁呢？”
“你给莎莎这茶这么烫，想烫死她是吧？”
“莎莎才没你这么der，拧开就喝。”
大胖无奈地笑了，“合着我当个好人还有错了呗。”
王头头没理他，目光落在孙包包身上，她正望着赛场中央，那里薛书乐己经开始热身，小小的身影在球台间蹦跳，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比赛从晨光熹微打到暮色西合。薛书乐成了全场最忙的身影，单打、双打、混双的号码布换了又换，球鞋在地板上擦出细碎的声响。当双打和混双的冠军奖杯被他抱在怀里时，男孩脸上的红晕比奖杯还亮，可到了单打赛场，体力透支的他终究没能撑过第一局。
孙包包看着他收拾东西时低垂的脑袋，像株被雨打蔫的向日葵。首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才转回头，却撞进一片热烈的夸赞里。
“这孩子身兼三项拿两冠，太厉害了！”
“混双那几场打得真精彩，五局拉满，三个11:9，后生可畏啊！”
峰队转向吴指导时，目光里带着赞许：“配了多久？”
“也就一个来月。”吴指导笑着拍孙包包的肩，“多亏了我们包包，一边带单打一边管西组混双。”
“其实王头头也帮了很多。”孙包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里，“他这一个月天天来复盘指导，没他可不行。”
远处正在收拾球网的王头头，背影忽然顿了顿。大胖凑过去撞他胳膊，笑得不怀好意：“听见没？我们包包夸你呢。”
男人转过身时，夕阳正从他身后涌进来，把他的笑染得金灿灿的，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头哥，好久不见了。”
王头头低头收拾着东西，听到有人叫自己，抬眼一看，是姜依。
“嗷，你好。”
“我今天随队来观赛，没想到看到你了，你最近还好吗？”
“还行。”
“那…”
“你们队伍的大巴车要发车了吧，你赶紧去吧。”
姜依往外看了一眼，队员们是都陆续上了车，“哦，是，那我也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嚯，这祖宗怎么也在啊？” 大胖提着自己的包往王头头这边走，本打算等他收拾完一起出发去晚上要聚餐的饭店。
“人家随队观赛呗。”
“一个队医随队观赛？我看是观你吧？头头？”
“你别乱说啊，等会儿包包听到了我和你没完。”
“没完？我看你怎么和我没完？我告诉你啊，头，我今天开赛前可是看到包包和姜依在入口那边聊天，不说聊的火热吧，但任谁也看不出是情敌关系啊，按理说，不应该啊。”
孙包包走过来，王头头赶紧示意大胖闭嘴。“包包，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坐我车一块去吧。”
“我自己开……”
“哎呀，有车蹭还客气啥！”大胖一把夺过包塞进王头头怀里，朝他挤眉弄眼，“上次看中的那双鞋，记得啊。”
王头头拎着包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暮色漫过训练场的走廊，他侧头看身边的孙包包，她的发梢沾着点赛场的灰尘，却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刚才……”他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孙包包没看他，只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车灯，轻声说：“走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晚风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渐起的夜色，悄悄松了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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