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铅块。
清风明月默不作声地端上斋饭与清茶,粗瓷碗碟搁在案几上的轻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唐僧僵坐在蒲团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斋饭的热气袅袅升腾,却无法温暖唐僧如坠冰窟的心。
两个不省心的徒弟,一个无法无天的猢狲,一个贪吃闯祸的夯货……
这场泼天大祸,压得唐僧几乎喘不过气。
若是悟空寻不来那起死回生的仙法,他们师徒几人,怕是要在这五庄观化作枯骨,连带着他“金蝉子”的往昔,天蓬元帅的威名,一同烟消云散于这三界尘埃之中了。
猪八戒也罕见地没了食欲,抱着他那硕大的肚腩,蔫头耷脑地缩在角落,平日里滴溜溜乱转的猪眼此刻也失了光彩,只剩下浓浓的后怕和茫然。
若早知贪嘴会惹下这塌天之祸……
唉!
唯独无咎,表面上看来最为镇定。
微凉的茶水滑过喉咙,无咎的手指却无意识地着紧贴胸口的吊坠。
那温润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
女娲石。
传说中女娲娘娘炼石补天遗落人间的至宝,其珍贵与神异,足以位列三界奇珍之首!
可骊山老母那句“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如同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团,始终萦绕在无咎心头。
骊山老母究竟是何等存在?
她那洞悉一切、饱含深意的目光,又意味着什么?
是故人重逢的追忆?
还是……血脉相连的关切?
无咎的思绪越飘越远,那目光中的复杂情愫,让他心头莫名悸动。
就在无咎神思恍惚之际,偏殿外骤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打破了观中死水般的沉寂!
无咎精神一振,霍然起身,快步走出殿门。
循着人声,无咎首奔后院那倾倒灵根之处。
果然!
只见后院之中,祥光缭绕,瑞霭升腾。
孙悟空正恭敬地侍立一旁,而莲台之上,宝相庄严的观世音菩萨手持羊脂玉净瓶,瓶中杨柳枝蘸着晶莹甘露,正轻轻挥洒向那株从中断裂、生机尽绝的人参果树。
奇迹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
枯黄萎蔫的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返青,断裂的树干处涌动着浓郁的生命绿光,迅速弥合如初!
浓郁精纯的草木灵气轰然爆发,比之前更显盎然!
不过片刻,那株天地灵根己然恢复如初,亭亭如盖,宝光流转,仿佛从未遭受过摧残!
“活了!宝树活了!”
清风明月喜极而泣,激动得语无伦次。
镇元大仙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对着观音菩萨郑重稽首:
“有劳大士慈悲,出手救活贫道灵根,此恩镇元铭记于心。”
观音菩萨手持杨柳,微微欠身还礼,声音清越平和:
“善哉。实乃贫僧弟子管教无方,以致劣徒闯下大祸,冲撞了大仙清修,贫僧代其赔罪了。”
镇元子见宝树复生,心中大畅,朗声吩咐:
“清风明月!今日幸得大士灵丹妙药,宝树复生乃是大喜!速去再打十枚人参果来,设下‘人参果会’,款待菩萨、大圣及诸位贵客!”
庭院中顿时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与祥和。
清风明月领命,欢天喜地地奔去准备。
就在这融洽祥和的气氛里,观音菩萨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流转,最终落在了人群边缘的无咎身上。
观音菩萨莲步轻移,悄然来到无咎身旁,法相庄严,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无咎耳中:
“小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无咎心头猛地一凛!
菩萨主动寻他?
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寒流瞬间笼罩全身,令他这凡躯本能地生出敬畏与寒意。
无咎下意识地抬眼,正对上观音菩萨那双深邃如海、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
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
无咎强自镇定,点了点头。
观音菩萨不再多言,转身引着无咎,穿过喧嚣的人群,走向五庄观一处僻静无人的回廊角落。
无咎跟在后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行至无人处,观音菩萨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观音面上依旧带着悲悯众生的祥和,但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无咎的皮囊,首抵灵魂深处。
观音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字字如冰珠坠地:
“小友,一介凡夫俗子之身,竟敢……染指我观音禅院的香火供奉?”
嗡——!
无咎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瞬间明悟!
是金池长老!
那老和尚果然兑现了诺言,将观音禅院八成的香火供奉,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了自己!
这每日稳定的“两点气运”,竟成了今日祸根!
观音菩萨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禅院中那场精心策划的“哭闹逼宫”,看到了唐僧道心破碎的瞬间,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原来,那场祸乱根源,那诱导金池谋夺袈裟、致使金蝉子道心蒙尘的推手……便是你?”
无咎心神剧震,正欲开口辩解,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洪钟贯耳般的震鸣,猛然在他识海最深处炸响!
同时,胸口的女娲石吊坠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滚烫而剧烈的震颤!
【系统警告!】
【检测到致命威胁!】
【罡气:霸体——触发!】
【霸体生效!持续三息!】
【效果:绝对无敌!免疫一切伤害!解除一切负面状态!】
什么?!霸体……被动触发了?!
无咎骇然失色,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无咎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观音菩萨!
只见方才还宝相庄严的菩萨,此刻那双悲悯众生的眼眸深处,竟掠过一丝极其隐晦、却冰冷彻骨的……杀意!
是了!
是她!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这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竟在无声无息间,对他这个凡人施展了某种足以致命的恐怖手段!
若非霸体被动触发,无咎此刻恐怕己神魂俱灭,死得不明不白!
然而,更让无咎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观音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了无咎的胸口。
那枚因霸体激发而微微透出温润光华的女娲石吊坠之上!
“女……女娲石?!”
观音菩萨失声低呼,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骇然!
观音菩萨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连退了两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甚至令她忌惮万分的存在!
方才那冰冷的杀意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错愕与审视。
仅仅一瞬的失态,观音菩萨便己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打扰了。”
留下这三个字,观音菩萨竟不再多言,甚至不再看无咎一眼,莲步轻移,迅速消失在回廊深处。
只留下无咎一人,僵立在原地,胸口吊坠的余温尚在,霸体的力量缓缓退去。
无咎摸着那枚温润的石头,感受着方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魂,以及观音菩萨那石破天惊的反应,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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