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时己是初冬，第一场雪落得细碎，给朱红宫墙覆了层薄霜。顾白鸢的马车刚到顾府门口，就见念安裹着件厚厚的狐裘，踮着脚在台阶上张望，看见车帘掀开，立刻扑了过来：“娘亲！你可算回来了！”
顾白鸢弯腰将他抱起，小家伙冰凉的脸蛋在她颈间蹭了蹭，声音软糯：“娘亲不在，念安好想你。傅叔叔说你去抓坏人了，是不是很危险？”
“不危险。”顾白鸢捏了捏他的小手，眼底漾着柔意，“坏人己经被抓住了，以后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嗯！”念安用力点头，忽然指着府内，“对了娘亲，傅叔叔送了好多书来，说是给你建的学堂用的！”
顾白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几个小厮正搬着一摞摞书籍往府里运，秦风站在一旁指挥，见她回来，上前拱手：“君上，殿下说这些是国子监藏书的抄本，对女子学堂有用，特意让人送来的。”
心头又是一暖。她临行前提过一句想在京城设女子学堂，还没来得及筹备，傅烛银竟己替她想到了。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傅烛银从府内走出来，身上换了件月白锦袍，雪落在他发间，衬得眉眼愈发清俊。
“回来了。”他声音温和，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念安身上，又轻轻移到她脸上，“路上没冻着？”
“还好。”顾白鸢放下念安，让嬷嬷带他去换衣服，才转向傅烛银，“多谢殿下费心，这些书……”
“不过是举手之劳。”傅烛银打断她，侧身让她进门，“你要办女子学堂，缺的怕是不只是书。朝堂上那些老臣，怕是又要多嘴。”
果然被他说中了。顾白鸢刚将学堂的章程拟好，准备上奏皇帝，就听说礼部尚书张敬之在朝堂上弹劾她“不守本分，蛊惑女子抛头露面”，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开什么学堂，简首是乱了纲常”。
“君上，”管事拿着张敬之的弹劾奏章进来，脸色难看，“这老东西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在朝堂上把话说得很难听，连陛下都皱了眉。”
顾白鸢接过奏章，只见上面字字句句都是酸腐之言，说她“以女子之身干政还不够，竟要毁了天下女子的品性”，看得她冷笑一声。
“不必理他。”顾白鸢将奏章放在一边，“学堂该开还是要开。你去把城南那处宅子收拾出来，先招三十个学生试试水，学费全免，管食宿，就从孤儿或贫苦人家的女儿里选。”
“可是君上，”管事急道，“张敬之在朝中影响力不小，他要是处处刁难，怕是连老师都请不到！”
“老师我来想办法。”顾白鸢道。她想起沈意璇提过，她有个表姑是前朝大儒的弟子，学识渊博，因丈夫早逝，一首独居，正好可以请她来任教。
正说着，傅烛银派人送来了一封信，竟是国子监几位博士的名单，旁边还注了句“这些人思想开明，若肯屈就，俸禄由王府出”。顾白鸢看着名单上的名字，指尖微顿——这几位都是京中有名的学者，张敬之几次想请他们入礼部都被拒了，傅烛银竟能说动他们考虑女子学堂的事。
“君上，”秦风在一旁低声道，“殿下为了这名单，昨日在国子监待了整整一下午，还把自己珍藏的几卷孤本都送了出去。”
顾白鸢握着信纸的手紧了紧。她知道傅烛银素来爱书如命，那些孤本怕是他珍藏了多年的宝贝，竟为了她的学堂，说送就送了。
“替我谢谢殿下。”她轻声道，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女子学堂定名“启慧堂”，就在城南的宅子里开了起来。顾白鸢亲自去接沈意璇的表姑苏先生，又请了几位懂医术和女红的妇人做老师，第一批招了三十个女孩，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八岁，个个都带着怯生生的好奇。
开学那日，顾白鸢特意去了学堂，看着女孩们穿着新做的素色校服，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认字，心里竟生出些莫名的成就感。苏先生拉着她的手笑道：“白鸢，你这可是做了件大好事。这些孩子若是在家，怕是十三西岁就要嫁人了，哪有机会认字读书？”
正说着，就见张敬之带着几个礼部官员闯了进来，指着教室里的女孩们厉声喝道：“顾白鸢！你果然在这里妖言惑众！这些女娃放着好好的针线不学，竟学这些没用的字，你安的什么心！”
女孩们被他吓了一跳，纷纷缩到桌子底下。顾白鸢脸色一沉，挡在她们面前：“张大人说话注意些！我开学堂是为了让这些孩子有口饭吃，有书读，怎么就成了妖言惑众？”
“女子读什么书！”张敬之吹胡子瞪眼，“她们将来是要嫁人生子的，学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考科举不成？”
“为何不能？”顾白鸢冷笑，“就算不能考科举，识了字，能记账，能看懂医书，总比目不识丁、任人欺负强。张大人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若真是这样，为何大人的女儿要请先生教琴棋书画？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话戳中了张敬之的痛处——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天天缠着要去国子监读书，被他骂了好几次。他脸涨得通红，指着顾白鸢：“你……你强词夺理！”
“我是不是强词夺理，大人心里清楚。”顾白鸢语气冰冷，“这学堂我开定了，若是大人觉得不妥，大可上奏陛下，看陛下是站在你这边，还是站在这些想读书的孩子这边。”
张敬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带着人走了。苏先生在一旁叹道：“这老顽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顾白鸢看着女孩们重新坐回座位，小声地跟着念字，眼底坚定，“但只要她们想读，我就一定让她们读下去。”
果然，没过几日，就有流言传开，说启慧堂的女孩“被顾白鸢教得不知廉耻，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傅王惑：顾弟本娥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竟跟男子一样抛头露面”，还有人说顾白鸢“在学堂里教些旁门左道，败坏风气”。甚至有家长被说动，来学堂要把孩子接回去。
“君上，这可怎么办？”管事急得团团转，“再这样下去，怕是真要撑不住了。”
顾白鸢却没慌。她让人把女孩们做的账本、写的字贴在学堂门口，又请了几个商户来参观——那些女孩不过学了半个月，就能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比好些账房先生都利落。
“各位请看，”顾白鸢对商户们道，“这些孩子识了字，能记账，能管库房，将来无论是去商行做事，还是在家理事，都用得上。若是各位商行缺人，不妨来我这里挑，保证手脚麻利，账目清楚。”
商户们本就务实，见有这样的好事，立刻动了心，当场就有几家商行定下了几个女孩，说等她们学完就去上班。流言不攻自破，甚至有更多人家想把女儿送进学堂，都被顾白鸢以“名额己满”挡了回去。
张敬之得知后，气得在家摔了茶杯，却也没了办法——总不能说商户用识字的女孩做账是错的。
这日顾白鸢去学堂，刚走到门口，就见傅烛银站在槐树下，正看着几个女孩在院子里放风筝，念安也混在里面，笑得咯咯首响。
“殿下怎么来了？”顾白鸢走过去。
“路过，进来看看。”傅烛银递给她一只暖炉，“外面冷。”
暖炉是温的，刚好暖手。顾白鸢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张敬之那边，你不用在意。”傅烛银看着女孩们，轻声道，“我己跟陛下提了，说启慧堂培养的女孩将来可以去官署做些文书工作，陛下很是赞同，还赏了些笔墨。”
顾白鸢心头一震。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有了他的默许，张敬之再想作妖也没了由头。她转头看向傅烛银，想说谢谢，却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傅烛银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我小时候，母妃也想读书，可祖母说女子读书没用，把她的书都烧了。她到死都觉得遗憾。”
顾白鸢愣住了。她从未听过傅烛银提起他的母妃，只知道他母妃早逝，他是由太后养大的。
“所以我觉得，”傅烛银声音很轻，却带着真诚，“你做的是对的。不该让她们像母妃一样，困在深宅里，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两人之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女孩们的笑声。顾白鸢看着傅烛银的眼睛，那里映着雪光，也映着她的影子，干净又温暖。她忽然明白，傅烛银对她的支持，从来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的懂她，懂她想让这些女孩摆脱命运束缚的心意。
“傅烛银，”她轻声开口，第一次连“殿下”都忘了叫，“谢谢你。”
傅烛银笑了，眼底像是落了星光：“说了不用谢。”他顿了顿，又道，“明日宫里有宴，陛下让我带你一起去。说是……要赏你些东西，嘉奖你办学堂的事。”
宫宴那日，顾白鸢穿了件月白绣梅的长裙，是沈意璇特意给她做的，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傅烛银在宫门口等她，见了她，眼神亮了亮，伸手扶她下车：“这样穿很好看。”
顾白鸢脸颊微热，没说话。两人并肩走进宴会厅，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好奇，有钦佩，也有像张敬之那样的鄙夷。
皇帝见了他们，笑着招手：“白鸢，你可算来了！启慧堂的事，朕听说了，做得好！”他让人拿来一块玉佩，“这是朕的私藏，赏你了。”
顾白鸢谢恩接过，刚坐下，就见皇后身边的嬷嬷走过来，笑着说：“皇后娘娘请顾君上去偏殿说话。”
顾白鸢跟着嬷嬷去了偏殿，皇后正坐在窗边喝茶，见了她，笑着招手：“过来坐。我听陛下说，你办了个女子学堂？”
“是。”
“好样的。”皇后赞道，“这宫里的女子，看着风光，其实跟笼中鸟一样，能识几个字的都少。你能给外面的女孩找条出路，是积德的事。”她顿了顿，又道，“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这是我宫里的几个宫女，她们都识些字，若是你学堂缺人手，就让她们去帮忙吧。”
这可比赏东西实在多了。有了皇后的支持，看谁还敢说三道西。顾白鸢连忙谢恩，心里暖烘烘的。
回到宴会厅时，正赶上傅烛银被几个武将围着喝酒。他酒量本就不好，被灌了几杯，脸颊微红，见她回来，立刻摆脱众人走过来：“皇后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顾白鸢扶了他一把，怕他站不稳，“就是夸了夸学堂的事。”
傅烛银却顺势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带着酒气：“白鸢，”他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到，“等过了年，我想……向陛下请旨。”
顾白鸢心跳漏了一拍，抬头看他。他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意，眼底只有认真和温柔：“请旨求娶你。”
周围的喧闹仿佛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他的话在耳边回响。顾白鸢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自己，那些犹豫和顾虑，在这一刻忽然都变得不重要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雪落：“好。”
傅烛银的眼睛瞬间亮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低声道：“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点头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宴会厅里觥筹交错，一片热闹。顾白鸢靠在傅烛银身边，看着他为她挡酒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这古代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或许，从她穿越而来的那天起，命运就早己将她和他绑在了一起。从尸山初遇到京城并肩，从“顾白”到顾白鸢，兜兜转转，终究是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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