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废弃工厂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沈凉站在锈蚀的铁门前。
晚上六点五十分,她提前了十分钟到达。
寒风钻进她的衣领,沈凉打了个寒颤。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谢折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同色长裤,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里闪着冷光,像夜行动物。
“准时。”谢折的声音比往常沙哑,他侧身让沈凉进入,“温度零下五度,风速三级,你的脸颊己经出现轻微冻伤迹象。”
沈凉下意识摸了摸脸,谢折总是这样,用数据丈量一切,包括她的身体反应。
工厂内部比想象中整洁,中央空地上摆着一张金属手术台,旁边是便携式医疗推车,上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器械。
手术刀、止血钳、消毒液,还有几个50ml的玻璃烧杯。
“这里是...”沈凉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产生轻微回音。
“七十年代的人防工事改造的。”谢折锁上门,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解课本,“墙壁厚1.2米,隔音效果达到56分贝。尖叫也不会有人听见。”
沈凉紧缩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难以名状的期待。
谢折走向手术台,从推车上拿起一副橡胶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乳胶拉伸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脱掉外套。”他命令着,目光落在沈凉的高领毛衣上,“还有毛衣。”
沈凉的手指在发抖,但不是因为寒冷。她一件件脱下衣物,首到只剩内衣。随着衣物滑落,她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那具躯体瘦得几乎脱形,肋骨凸起明显。
工厂里的寒气立刻爬上她的皮肤,让她不自觉地颤抖。
谢折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过她的身体,在每一处伤痕上停留,肩膀上的皮带印,腰侧的淤青,手腕内侧的旧疤。
“转身。”谢折说。
沈凉顺从地转身,将背部暴露给他。脊椎骨节节凸起,像一串畸变的念珠。肩胛骨之间的皮肤绷得极薄,几乎能看到下面肌肉的纹理。
她听见谢折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
“伤痕恢复速度比常人快很多。”
她转过身,发现谢折己经脱掉了自己的毛衣,露出苍白精瘦的上身。
与沈凉病态的消瘦不同,谢折的瘦削带着精悍的力量感。
沈凉倒吸一口冷气。谢折的身体像一幅伤痕地图。肋骨处的烟疤排列成完美的等差数列,左肩有一道十厘米长的缝合疤痕,右腹则是一个圆形的烫伤痕迹,边缘整齐得像是用模具烙上去的。
“父亲的作品。”谢折注意到她的目光,“肋骨是乘法表错误,肩膀是钢琴比赛第二名,腹部...是因为我拒绝参加他的校友会。”
沈凉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了。谢折从不容许未经允许的触碰。但这次,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食指按在最狰狞的那道伤疤上。
“感受它。”
沈凉的指尖下,疤痕组织凹凸不平,比周围皮肤更热。她能感觉到谢折的心跳通过那层皮肤传来,稳定而有力,完全不像一个伤痕累累的人该有的节奏。
“今天的测试。”谢折松开她的手,走向医疗推车,“血液交换。”
沈凉僵在原地。血液交换?她设想过各种可能的测试——电击、窒息、低温,但这个...
谢折己经拿起手术刀:“人类对血液有本能的恐惧,这是进化留下的生存机制。”
他用手术刀尖端划过自己的掌心,细线立刻浮现,渗出猩红的血珠:“克服这种恐惧,是你今天的测试。”
沈凉咽了口唾沫,谢折将血珠抹在烧杯边缘,
他继续解释:“原理很简单。我取你50ml静脉血,你取我的。然后同时饮用。”
他抬头看向沈凉,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狂热:“这不是普通的测试,沈凉。这是仪式。”
沈凉的膝盖发软。她应该感到恐惧,应该转身逃跑,但更深层的东西将她钉在原地。
谢折要和她分享血液,这个念头让她浑身战栗,不是出于厌恶,而是渴望。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问。
谢折放下手术刀,走近她。他们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交织的白雾:“因为伤痕只能证明痛苦,而血液能证明存在。”
沈凉明白了。那些测试,那些伤痕,都是谢折试图证明自己存在的方式。而他选择与她分享这种极端证明,这意味着...她不敢往下想。
“我准备好了。”她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坚定。
谢折的嘴角微微上扬,不是计算好的冷笑,而是一个真实的、近乎温柔的微笑。
他引导沈凉躺上手术台,金属的冰冷透过她的背部传来。推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器械碰撞的轻响,橡胶手套拉伸的吱嘎声,这一切在沈凉耳中放大成了交响乐。
“左腕。”谢折命令,同时用酒精棉球擦拭她的手腕内侧。液体蒸发带来的凉意让沈凉轻微颤抖。
疼痛比预想的尖锐,但也更短暂。沈凉看着自己的血顺着刀口涌出,沿着苍白的手臂流下,在手术台边缘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溪。
谢折的动作精准得可怕,切口深度刚好达到静脉但不伤及动脉,长度刚好允许持续流血但不会危及生命。
“数到三十。”谢折将烧杯接在血流下方,“正常人的血液量约4000ml,失去50ml不会造成明显影响。”
沈凉数着数字,看着自己的血慢慢填满烧杯。心里有诡异的解脱感,仿佛那些流出的不仅是血液,还有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黑暗。
“三十。”她数完,烧杯己经半满,血液在玻璃壁上留下黏稠的痕迹。
谢折用止血钳夹住纱布,熟练地按压在伤口上。
“血压正常,肤色正常,瞳孔无扩散。你的耐受度比预期高。”
他一边操作一边记录。
他松开止血钳,快速而精准地缝合伤口,动作娴熟得不像高中生。沈凉想起他说过母亲是外科医生,这些技术大概也是“教育传承”的一部分。
轮到谢折了。他躺上手术台时,沈凉注意到他的呼吸频率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即将被放血的不是他自己。
谢折指导她:“右腕。斜切30度,深度约2毫米。”
沈凉的手在发抖:“我...做不到。”
谢折坐起身,握住她拿刀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包裹住她颤抖的手指。
“不是这样,角度再大一些,像这样...”
在他们的共同控制下,刀锋划开谢折的手腕。他的血比沈凉的更暗,流速更快,几乎立刻就填满了第二个烧杯。
谢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有微微收缩的瞳孔泄露了真实感受。
“好了。”在烧杯将满时他说,自己单手完成了止血和包扎,动作干净利落。
现在,两个烧杯并排放在手术台上。沈凉的血液呈现出明亮的猩红,而谢折的则偏向暗红,像两种不同年份的红酒。
谢折拿起沈凉的烧杯:“记住,这不是关于痛苦,而是关于存在。”
他仰头将血液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几滴血顺着他的嘴角滑下,在苍白的下巴上留下痕迹。
沈凉拿起另一个烧杯,血液的气味扑面而来,铁锈味、咸腥味,还有她无法名状的、独属于谢折的气息。
她闭上眼睛,将杯沿贴上嘴唇。
第一口是最难的。温热的液体接触舌头的瞬间,她的胃部剧烈抽搐,身体本能尖叫着要她吐出来。
但她强迫自己吞咽,感受谢折的血液滑过喉咙,进入她的身体。
第二口容易了些。这味道并不令人厌恶,反而是熟悉感。
第三口时,她睁开眼睛,发现谢折正凝视着她,目光炽热得几乎能灼伤皮肤。他的嘴角还挂着血痕,在光下像哥特油画中的场景。
当最后一滴血液进入她的身体,沈凉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从胃部扩散到全身。
这不是物理上的温暖,而是心理上的充盈感,谢折现在真的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感觉如何?”
沈凉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血迹:“很...温暖。”
这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的词汇,“就像.…..”
“就像回家。”谢折替她完成句子。
他们沉默地对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无法言说的亲密。
通过交换血液,建立了一种比普通关系更原始、更深刻的连接。
谢折伸手,拇指擦过沈凉的嘴角,抹去她遗漏的血迹。然后,他将那根手指放入自己口中。
“合格,比预期更合格。”
沈凉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词汇都在舌尖融化了。
取而代之的是冲动,她倾身向前,舔去了谢折下巴上那道干涸的血痕。
谢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扩大,瞳孔吞噬了虹膜。
沈凉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通过两人之间狭窄的空气传来,快得不像话。
“这是测试的一部分吗?”她轻声问。
谢折的手抚上她的后颈,力道介于控制和爱抚之间。
“不,这不是测试。”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交换呼吸。沈凉能尝到谢折气息中的血腥味,这个认知让她恍惚,现在他们的血液在彼此体内流动,这种亲密超越了任何肉体关系。
但谢折最终退开了,他的手从她颈后收回,表情重新变得冷静自持。
“时间到了。”他说着看了眼腕表,“你的母亲十点半下班。”
沈凉眨了眨眼,从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现实涌回,寒冷的工厂,血腥的手术台,还有家里可能爆发的暴力。
但这一次,这些似乎都不那么可怕了。谢折的一部分现在就在她体内流动,这个认知给了她勇气。
他们沉默地穿好衣服,收拾器械。
回程的出租车上,谢折允许沈凉靠在他肩上。
“下周,我需要你记录饮用后的所有生理和心理反应,每小时一次。”
沈凉点点头,当谢折转身要走时,她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个刚刚被割开的地方。
她犹豫着:“这...这只是我们之间的...对吗?”
谢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他俯身,嘴唇擦过她的额头,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只有我们。”他低声承诺。
沈凉站在门口,手捂着被吻过的地方。她的血液在血管中歌唱,而她知道其中有一部分现在真正属于谢折了。
屋内,母亲还没回来。在浴室镜子前,沈凉检查着自己的瞳孔,它们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她感觉内在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刷牙时,她刻意避开舌头,不想洗去谢折血液的最后痕迹。
床底的饼干盒里,沈凉今天收藏的是沾血的纱布和用过的烧杯。日记本摊开在膝头,她却久久无法下笔。
如何用语言描述今晚的经历?如何解释那种通过血液建立的连接?
「周三。今天我喝下了谢折的血,他也喝下了我的。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彼此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合上日记本,沈凉关掉台灯。
黑暗中,她将手放在胃部,想象自己能感觉到谢折的血液流动,成为她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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