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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铅云压城

小说: 滨海之眼   作者:龙爷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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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七年六月五日。黄昏以一种沉甸甸的姿态,缓慢地覆盖了滨海市。天空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严密地包裹着,仿佛一块浸透了水的巨大绒布,严丝合缝地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白日里残留的最后一点光晕,挣扎着从云层最西侧的缝隙里透出,将云团的边缘涂抹上一层浑浊、暧昧的橘红,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给整个城市镀上了一层病恹恹的、令人不安的底色。

空气是凝滞的。没有风,只有一种粘稠的、饱含水汽的闷热,紧紧裹挟着每一寸空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吐着温热的棉絮,带着城市特有的、混合了汽车尾气、尘土和即将到来的雨水的气息——一种山雨欲来前特有的、沉闷的腥涩感,无声地渗透进高楼大厦的缝隙,钻进行色匆匆的路人的衣领。

滨海市公安局那栋巍峨的玻璃幕墙大楼,如同一座沉默的钢铁巨人,矗立在城市的核心地带。此刻,它那光洁如镜的巨大外墙,忠实地映照着天穹上翻滚、堆积的铅灰色云团,以及那抹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大楼内部灯火通明,与窗外愈发晦暗的天色形成鲜明对比,像一座孤悬于风暴海洋中的灯塔,只是这灯塔内部,正酝酿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剧变。

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深黑色轿车,如同夜色中悄然滑行的游鱼,无声地切开凝滞的空气,碾过被湿气浸润得微微发亮的路面。轮胎压过浅浅的水洼,溅起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小水花。它们精准地、保持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间距,缓缓停泊在市公安局那庄严肃穆、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金属大门前。引擎熄灭,车灯暗下,车辆瞬间融入周遭的阴影,仿佛从未移动过。

车门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推开。率先踏出副驾驶位置的,正是省纪委监委的资深干部,陈锋。他身形挺拔,像一株历经风霜却依然坚韧的松柏。几丝飘散的、带着凉意的雨星拂过他的脸颊,顺着他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下颌滑落,无声地洇入他那身深色制服的肩章部位,留下几点深色的印记。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沉静如古井深潭,唯有那微微抿紧的薄唇,透露出一种内敛的专注与不容置疑的意志力。他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动作沉稳而利落。

无需言语,他身后的车门也相继打开。数名同样穿着深色便装或制服的办案人员迅速下车,汇聚到陈锋身后。他们的动作迅捷而安静,步伐沉稳划一,带着一种无形的、肃杀的力量。没有交谈,只有眼神之间快速的交流确认。一行人如同一个紧密的楔形箭头,在陈锋的带领下,步履沉稳地踏上那宽阔而冰冷的、通往市局权力核心的台阶。巨大的、光可鉴人的玻璃感应门,在无声的滑轨声中,顺从地向两边开启,仿佛也感受到了那股迫近的压力。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旧纸张、皮革、以及无数人气息的、复杂而凝重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是任何大型行政机构内部特有的气味,象征着秩序、规则与日复一日的运转。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头顶明亮的灯光和匆匆而过的身影。偶尔有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干警抱着厚厚的卷宗或文件夹快步走过,锃亮的皮鞋敲击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空旷的回响,在挑高的大厅里激起微弱的回音。

陈锋目不斜视,径首走向电梯间。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定,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千钧之力。他身后沉默的队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几个正抱着材料或低声交谈的年轻干警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行突兀而沉默的身影吸引。好奇、惊讶、疑惑……种种情绪在他们眼中一闪而过,随即被职业性的克制迅速压下。低低的、压得极细的议论声如同投入深水的小石子,泛起微澜,又在纪律的约束下迅速平息。没有人上前询问,只有无声的注目礼。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内部的金属壁泛着冷冽的光泽。陈锋率先步入,其他人鱼贯而入。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众人均匀的呼吸声和电梯运行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嗡鸣。指示灯的数字冰冷地跳动着:1…2…3… 红色的光点规律地上升,指向这栋权力大楼的最顶层——副局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顶楼。厚重的、吸音效果极佳的地毯铺满了整个走廊,踩上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这里异常安静,与楼下大厅的隐约嘈杂形成了鲜明对比。只有中央空调系统持续不断地送出恒温的气流,发出低沉而单调的背景音,更衬托出此地的肃穆与隔绝感。走廊两侧是深色的实木门,每一扇门都紧闭着,门上镶嵌着锃亮的金属铭牌,标示着主人的身份和职权范围。

陈锋的脚步停在了一扇门前。深褐色的实木门板厚重而结实,门上镶嵌的金属铭牌清晰地镌刻着:副局长 王振刚。他的目光在那几个字上短暂停留,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他抬起右手,指关节弯曲,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两下。

“笃,笃。”

声音清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正式感。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没有脚步声,没有询问声,只有一片沉寂。

陈锋身旁,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办案人员(编号B037)上前一步,没有任何犹豫,握住了那打磨得光滑冰凉的门把手,向下一压,轻轻一推。

门,没有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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