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旧木头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与姜晚宁鼻尖萦绕了二十几年的昂贵香薰截然不同。她拖着唯一的行李箱，箱体磕碰在斑驳的水泥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声响。从市中心俯瞰江景的奢华豪宅，到眼前这间不足三十平米、墙皮泛黄的老旧公寓，落差大得像一场荒诞的梦。她没有哭闹，只是站在狭小的客厅中央，环视一周，内心被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包裹，却奇异地没有崩溃。
行李箱里只有几件常穿的衣服和简单的洗漱用品。她打开箱子，将衣物一一取出，叠好，动作有条不紊。公寓里家具简陋，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张磨掉了漆的写字台，两把不配套的椅子。她没有抱怨，目光落在钱包里薄薄的一叠现金上，迅速清点了一遍。数字在她脑海中精确地计算着：父亲每日的住院费、基础护理费、还有这间公寓的月租。剩下的，仅够她和病床上不省人事的父亲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开销，捉襟见肘。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医院护工。姜晚宁接起，声音平静：“喂，张姐。”
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姜小姐，您父亲的情况不太好，医生说需要一种进口的特殊药物，只是……费用比较高。”
“多少？”
“一个疗程，大概要二十万。”
二十万。姜晚宁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这笔费用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沉默了几秒，回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想办法。”
挂断电话，门铃响了。是父亲的私人律师，林律师。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苍老憔悴了许多，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
“姜小姐，节哀。”林律师的声音带着疲惫。
姜晚宁接过文件袋，没有多余的客套：“林叔叔，请进来说吧。”
公寓太小，连个像样的会客区都没有。林律师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姜晚宁，眼神复杂，有同情，也有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是姜氏集团破产后清算的债务清单，数额巨大。”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另外，这里还有一些……姜总生前投资的，现在看来没什么价值的‘烂项目’股权证明。”
姜晚宁打开文件袋，抽出厚厚一沓文件。刺鼻的油墨味扑面而来。她没有如同林律师预想的那样惊慌失措，更没有哭泣。她坐在床沿，低头，一页一页，仔细研读那份复杂的债务清单。上面的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债权人名称，都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神经，但她的大脑却在此刻异常清晰，高速运转，试图从这绝境中寻找一丝缝隙。
她发现，债务结构盘根错节，其中有好几笔大额债权的债权人背景十分模糊，甚至有些蹊跷。姜晚宁的眉头微微蹙起，姜氏集团屹立商界数十年，父亲行事一向稳健，怎会突然崩塌得如此彻底？帅气溜溜球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对姜氏破产的真相，第一次产生了隐约的怀疑。
目光移到那份“烂项目”清单上，大多是些偏远地区的小型地产，或是前景不明的新兴科技投资，无一例外，目前都处于巨额亏损或停滞状态。其中，一个被父亲用红笔反复标记过的项目名称吸引了她的注意——“城南旧工业园地块改造计划”。这个项目，在所有财经报道和内部评估中，都被视为一个彻底失败的投资，是姜氏资金链断裂的导火索之一。但父亲的标记，却让她心底升起一丝异样。首觉告诉她，这里面或许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林律师见她久久不语，只是盯着文件，轻叹一声：“晚宁，这些东西……你大概也看不明白。姜总的后事还需要一大笔钱，这些债务，更是天文数字。我的建议是，你……”
“林叔叔，”姜晚宁打断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谢谢你送来这些。我会自己处理。”
林律师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摇头，离开了。
他走后，姜晚宁将自己关在公寓里。她没有立刻寻求任何人的帮助，而是打开了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不太稳定的无线网络，开始疯狂地搜索、下载、学习商业法律条款、财务报表分析、破产清算流程……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有用的知识，展现出与她“花瓶千金”外表截然不同的惊人学习效率和专注力。曾经被刻意压抑和隐藏的商业头脑，在绝境的催化下，开始苏醒。
夜深时，手机又响了。是昔日圈子里某个“朋友”打来的视频电话。姜晚宁犹豫了一下，接通。屏幕那头是几张浓妆艳抹、幸灾乐祸的脸。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姜晚宁吗？听说你家破产了？住哪儿呢，要不要姐妹们接济你一下？”尖酸刻薄的嘲讽伴随着刺耳的笑声传来。
“晚宁啊，别想不开了，凭你的姿色，找个有钱的老板嫁了，下半辈子照样吃香喝辣。”
“就是，何必苦苦挣扎呢，以前不是最讨厌看那些数字报表了吗？现在看得懂吗？”
姜晚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那些扭曲的嘴脸，她们曾经是她身边最亲密的“闺蜜”，如今却迫不及待地展示着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她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这些人，不值得。
她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看懂看不懂，就不劳各位费心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她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视频。
房间内重归寂静。姜晚宁拿起父亲留下的那份“烂项目”清单，再次摊开。她的手指，在“城南旧工业园地块改造计划”那个名称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灯光下，她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冷光与决绝。
花瓶？或许吧。但从今天起，这个花瓶里，将插满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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