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顾言是被一阵尖锐的吵嚷声给闹醒的。他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走出村委会那间临时充当卧室的小隔间，只见院子里己经围了一小撮人。
“凭什么你家的鸡就能满地跑，啄我家的菜叶子？”一个掐着腰的大婶嗓门洪亮。
“嘿，我说赵家嫂子，你家那狗也不是天天追着我家的鸡跑吗？我还没说你家狗吓得我家鸡少下蛋呢！”另一个抽着旱烟的大爷不甘示弱。
顾言揉了揉太阳穴，昨天评理的王大爷和李大妈又杠上了，只是今天的主角从菜苗换成了鸡和狗的日常恩怨。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挤出一个“村长式”的微笑：“王大爷，李大妈，这大清早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顾村长，你来评评理！”两人异口同声。
顾言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昨天那套“主料配料”的理论显然没深入人心。他清了清嗓子：“这个嘛，鸡要管好，狗也得看住。要不，王大爷您把鸡圈修高点，李大妈您出门的时候给狗拴个绳？”
“我家鸡散养惯了，圈起来那肉就柴了！”王大爷梗着脖子。
“我家狗是看家护院的，拴起来还有啥用？”李大妈也不松口。
顾言碰了一鼻子灰。他发现，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村民眼里都是天大的原则问题，他这个外来户想用几句道理就摆平，简首是天方夜谭。他的“佛系田园生活”梦想，此刻像窗户纸一样，一捅就破。
接下来的几天，顾言算是彻底领教了桃花村的“热闹”。东家水井不出水了，西家房顶漏雨了，还有两兄弟为了一垄地的边界吵得差点动了手。他焦头烂额，私房菜馆的计划更是遥遥无期。
这天傍晚，顾言对着一堆写满村民诉求的纸条发愁，突然瞥见自己那套宝贝厨具。他灵机一动，既然说不通，那就换个法子。他找来一块旧木板，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上“桃花村事务菜单”，下面列着：“水管疏通（清淡口味）”、“邻里纠纷调解（酸甜适中）”、“公共设施报修（加急大份）”。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看到村委会门口挂出的“菜单”，都愣住了。
“顾村长这是……又要做菜了？”
“不对啊，这上面写的都是村里的事儿。”
“点菜？这事儿还能点？”
顾言硬着头皮解释：“大家有什么需求，就跟点菜一样，告诉我。能解决的，我‘接单’；暂时解决不了的，也记上，咱们一起想办法。”
村民们将信将疑，但这种新奇的方式确实勾起了他们的好奇。起初还有些混乱，有人嚷嚷着要“点”个媳妇，有人想“预定”明年的好收成，引得一阵哄笑。但渐渐地，真有村民开始“点单”了。
“顾村长，我家到路口那截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能不能给‘修缮’一下？”一个中年汉子瓮声瓮气地说。
这条路顾言也走过，确实难行。他一打听，才知道这是村民们去镇上赶集的主要通道之一，因为年久失修，坑坑洼洼，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村民们为此没少抱怨，也因此生出过不少口角。这算是“菜单”上被提及频率最高的“菜品”了。
“行，这单我接了！”顾言拍板。
他试着组织村民一起修路，可大家不是东家有活，就是西家忙着下地，人手凑不齐，工具也不够。几天下来，那条路还是老样子，顾言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晚上，他回到村委会的小厨房，心烦意乱地捣鼓着食材。灶上炖着一锅不知名的野果，是前几天村民送来的，说是山里特产，甜得很。他随手搅了搅，发现这野果熬出来的酱汁黏糊糊的，特别稠厚。他脑中灵光一闪：这玩意儿，能不能当黏合剂用？
第二天，他舀了一罐子深紫色的果酱，又找了些碎石和沙土，拉上两个好奇的半大小子，首奔那条小路。
“顾村长，你这是要……用果酱修路？”一个小子瞪大了眼睛。
“试试看嘛。”顾言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指挥着小子们把路面清理干净，然后将果酱、碎石和沙土搅拌在一起，糊进坑洼处，再用木板拍实。忙活了半天，修补了十来米。那紫红色的“补丁”在黄土路上显得格外醒目，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
“哟，这路修得……还挺香甜？”有人打趣。
“顾村长这法子，真是闻所未闻！”
虽然这“果酱路”的强度堪忧，估计一场大雨就得原型毕露，但村民们看着顾言和那几个小子满头大汗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单纯的质疑，多了些许笑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在修路过程中，顾言注意到，有些村民对路边几块不起眼的石头，或是一段快要倒塌的土坯墙特别在意，不让他们轻易动。有位老人还指着一块刻着模糊图纹的界碑，絮絮叨叨地说着“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乱动，这下面镇着村里的气脉呢”。这些话语，让顾言联想到老大爷那个古怪的签名，以及那份蹊跷的“推选书”。
他渐渐明白，桃花村表面的宁静之下，涌动着不易察觉的暗流。这里的“佛系”，或许只是村民们在复杂现实面前的一种无奈伪装。他的百万博主私房菜馆梦，在这些琐碎而又盘根错节的村务面前，算是彻底碎成了渣。只是，这碎裂声中，似乎又有什么新的东西，在他心里悄悄萌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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