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潇潇是被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甩出去的失重感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在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入目的,是翻滚不休的、无边无际的云海,以及脚下那飞速倒退的、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耳边是如同刀子般割裂空气的呼啸狂风,刮得她脸颊生疼,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吞下了无数细小的冰渣。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几乎要刺破这高远的苍穹。这是源于人类最原始的、对高空的恐惧,是写在基因里的战栗。
“我们要掉下去了!!”她疯了似的,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抱住那个自称“大师兄”的男人的脖子,像一只溺水的猫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准备迎接那无可避免的、粉身碎骨的结局。
第二次,这是她短时间内第二次体验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坠落和撞击并没有如期而至。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除了耳边依旧呼啸的风声,一切都平稳得不可思议。
耳边传来秦亦风略带无奈,却又夹杂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宠溺的声音:“师妹,别怕,抓稳了,我们没有掉下去。”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一颗定心丸,奇迹般地安抚了楚潇潇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她小心翼翼地,颤抖着睫毛,掀开了一条眼缝。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此生都无法忘怀的、彻底颠覆了她十八年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一幕。
他们的脚下,根本不是什么飞机的残骸,而是一柄……剑。一柄通体青光流转、造型古朴雅致的长剑,此刻却被放大了数十倍,如同一艘小型的冲浪板,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中,正以一种完全违背万有引力定律的方式,在波涛汹涌的云海间高速穿行。
而在他们不远处,那个叫谢云流的、帅得有点过分的高冷男人,也同样踩着一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长剑,面无表情地与他们并驾齐驱,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神祇。
飞……飞剑?!
楚潇潇的大脑,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然后彻底罢工了。
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科学、所有的常识,都在这柄御风而行的飞剑面前,被碾得粉碎,连一点残渣都不剩。
她不再尖叫,也不再挣扎,只是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发条的玩偶,呆呆地、了无生气地躺在秦亦风的怀里。她的双眼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天空中那轮比地球上看到的更大、更圆、也更清冷的月亮。
疯了。
这个世界疯了。
或者,是她疯了。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坠机的那一刻就己经死了。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弥留之际,大脑因为缺氧而产生的、一场极其逼真、极其荒诞的幻梦。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要如何解释眼前这一切?
或许,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她那颗饱受冲击的心,得到一丝丝可怜的慰藉。
秦亦风敏锐地感觉到了怀里的人儿从极度的恐惧瞬间切换到了极度的死寂,这种诡异的转变让他心中一沉。
他低头看着她那张苍白而茫然的小脸,看着她那双空洞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心中的愧疚与自责,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疯狂地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小师妹……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喊着“大师兄”,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鼻子,又会因为一颗糖就笑得像个小太阳的女孩,失踪了整整一百年。
这一百年里,归元宗上下几乎翻遍了整个东洲大陆,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却始终杳无音信。所有人都渐渐地、绝望地接受了她早己陨落的事实。师傅云海真人更是因此一夜白头,从此将自己关在后山,再不问世事。
归元宗,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也因此沉寂了百年。
没想到,百年后的今天,他们竟然在这片寸草不生的荒山野岭中,寻回了她。
可是,她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穿着闻所未闻的奇装异服,浑身是伤,神魂激荡,记忆全无,甚至……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己丧失,疯疯癫癫,状若痴傻。
这百年来,她究竟遭遇了何等非人的折磨?是被人囚禁?还是被仇家追杀?一想到那些可怕的可能性,秦亦风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抱着楚潇潇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具冰冷而破碎的灵魂。
“师妹,别怕。”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回家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师兄……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不知在云海中穿行了多久,当第一缕金色的晨曦如同利剑般刺破厚重的云层时,一座巍峨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山门,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在万丈霞光中,缓缓露出了它的轮廓。
那是一座完全悬浮在云海之上的浮空巨岛,整座山门由一整块巨大的、洁白无瑕的汉白玉雕琢而成,气势恢宏,巧夺天工。山门之上,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楚潇潇完全看不懂的、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古老文字。
“归元。”秦亦风的声音,带着一种庄严的、虔诚的意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在用这两个字,去唤醒她沉睡了百年的记忆。
楚潇潇只是麻木地看着,空洞的眼神里,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飞剑缓缓降落,稳稳地停在了山门前的巨大白玉广场上。几乎就在他们落地的同一瞬间,一个身影己经如同瞬移般,急切地从大殿内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身着朴素道袍的老者,本该是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模样,但此刻他的脸上,却写满了凡人才有的焦急、期盼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亦风!云流!怎么样?!找到了吗?!”老者的声音都在发抖,带着一种生怕听到否定答案的脆弱。
“师傅,”秦亦风的声音也哽咽了,他强忍着眼中的酸涩,向前走了几步,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找到小师妹了。”
云海真人(老者)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亮,死死地聚焦在了秦亦风怀中的楚潇潇身上。
当他看清那张虽然沾满了泥污与血迹、却依然能辨认出昔日那份娇俏轮廓的脸时,这位活了近千年、心境早己古井无波的归元宗宗主,竟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失去了最心爱的珍宝又失而复得一般,瞬间崩溃了。
“婉儿……我的婉儿……”
两行滚烫的老泪,从他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汹;涌而出。
他踉跄着冲了过来,几乎是从秦亦风手中“抢”过了楚潇潇,动作却又轻柔得仿佛生怕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他紧紧地、又不敢太过用力地抓着楚潇潇冰冷的手,那双历经了无数沧桑的眼睛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无尽的悲痛与化不开的自责。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他反复地、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声音嘶哑,闻者心碎,“是师傅没用,是师傅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
婉儿?又是这个名字。
楚潇潇被他这过于沉重、过于汹涌的情感洪流冲击得不知所措。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位老人家的悲伤与喜悦是如此的真挚,如此的磅礴,几乎要将她这具本就惊魂未定的灵魂给活活溺死。
她想开口解释,想大声地告诉他们:我不是你们的什么小师妹!我也不叫婉儿!我叫楚潇潇,我只是一个倒霉的、坠机了的地球人!我们认错人了!
可是,她看着眼前这位哭得像个孩子的白发老人,看着旁边那两个眼眶泛红、一脸沉痛与自责的“师兄”,话到了嘴边,却像被一块巨石堵住,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好像……真的很爱、很爱那个叫“婉儿”的女孩。
如果自己现在残忍地戳破这个美丽的肥皂泡,告诉他们真相,他们会不会因为希望彻底破灭而崩溃?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冒牌货”,从这万丈高空的浮空岛上,毫不留情地扔下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和令人窒息的压力,将楚潇潇的理智紧紧包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命运开了个天大玩笑的蹩脚演员,被强行推上了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舞台,被迫扮演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无比重要的角色,而台下的观众,却己经因为她的登场而陷入了狂热。
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继续装傻,继续扮演那个“失忆”又“疯癫”的可怜虫,以求自保。
云海真人见她双目无神,对自己声声泣血的呼唤毫无反应,心中的悲痛更甚。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精纯无比的神识,想要探查她的身体状况,看看她到底伤得有多重。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刚刚接触到楚潇潇经脉的瞬间,他的脸色骤然大变,仿佛被九天玄雷劈中,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将神识收了回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满脸骇然,失声惊呼,“她的灵脉……她的灵脉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这……这根本不是人的经脉!”
秦亦风和谢云流闻言,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师傅,我们也是刚发现……”秦亦风的声音艰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师妹她……她百年的修为……好像己经……荡然无存了……”
一句话,如同一道审判的惊雷,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在刚刚迎来希望的归元宗山门前,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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