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晴好被一场缠绵的春雨打破。清晨起身时，淅淅沥沥的雨丝就缠上了窗棂，将整个明德书院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亮，倒映着廊檐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草木清香。
温千觅本想去演武场练练昨日新学的枪法，见此情景也只能作罢，窝在听竹轩的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杂记。他看得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听着雨声嘀嗒，总觉得这样的天气该做点什么有趣的事才好。
“徐兄，你看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他转头问坐在书桌前的徐淳逸。对方正临帖，手腕悬起，笔锋在宣纸上流畅地游走，留下一行行清隽的字迹。
徐淳逸头也没抬：“不知道。春雨向来缠绵。”
“那多没意思啊。”温千觅撇撇嘴，从软榻上爬起来，凑到徐淳逸身边，“你在写什么？给我看看。”
他一靠近，身上带着的淡淡的皂角香就混着水汽飘了过来，徐淳逸握笔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随便写写。”
温千觅伸长脖子去看，只见宣纸上写着一首五言律诗，字迹风骨峭峻，却又带着几分温润，正是徐淳逸独有的风格。
“写得真好！”温千觅由衷赞叹，“徐兄，你教我写字好不好？我的字跟鸡爪刨似的，上次家父看到我的家书，气得差点把我的笔给撅了。”
徐淳逸放下笔，抬眸看他，眼底带着一丝笑意：“你肯静下心来学？”
“肯！怎么不肯！”温千觅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徐兄肯教我，我保证认真学！”
徐淳逸无奈地摇摇头，从笔架上取了一支新笔，蘸了墨，递给他：“握笔姿势先学好。”
温千觅兴冲冲地接过笔，学着徐淳逸的样子握好，却怎么都觉得别扭，手腕晃来晃去，连笔尖都稳不住。
“不对。”徐淳逸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帮他调整姿势，“手腕要稳，手指放松，力道要用在笔尖……”
他的指尖微凉，轻轻覆在温千觅的手背上，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温千觅只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像有电流窜过，酥酥麻麻的，连带着心跳都乱了节拍。他屏住呼吸，不敢乱动，只能任由徐淳逸引导着他的手，在宣纸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一”字。
“你看，这样就稳多了。”徐淳逸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低沉的暖意，温热的气息拂过温千觅的耳廓，让他忍不住微微一颤。
“嗯……”温千觅含糊地应着，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徐淳逸手臂的力度，还有两人相贴的手背上传来的温度，那感觉太过清晰，让他有些慌乱，连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徐淳逸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松开手，退后了些：“自己再试试。”
“哦……好。”温千觅低下头，努力想集中精神写字，可脑子里全是刚才徐淳逸靠近时的样子，心跳得飞快，握笔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写出来的字比刚才还要难看。
“噗嗤——”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徐淳逸看着他写的像蚯蚓一样的字，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慢慢来，别急。”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孟赫言披着蓑衣走了进来，蓑衣上还沾着雨珠，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孟兄，外面雨这么大，你去哪了？”温千觅好奇地问。
“演武场。”孟赫言脱下蓑衣，露出里面深色的劲装，声音依旧低沉。
“下这么大雨还去演武场啊？”温千觅咋舌，“孟兄你也太拼了吧。”
孟赫言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书桌上的宣纸，目光在那歪歪扭扭的“一”字上停顿了一瞬，才移开视线，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孟兄，要不要也来写几个字？”温千觅笑着打趣，“看谁写得丑！”
孟赫言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军务繁忙，无暇练字。”
“好吧。”温千觅也不勉强，转头又对徐淳逸说，“徐兄，你再教教我。”
徐淳逸点点头，再次走到他身边，耐心地指导他。这一次，他没有再首接碰温千觅的手，只是在旁边用言语指点，偶尔用自己的笔在宣纸上示范。
温千觅努力想跟上他的节奏，可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被旁边的人吸引。他能闻到徐淳逸身上清冽的墨香，能看到他专注时认真的侧脸，还有偶尔垂眸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浅浅阴影。
他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里，笔锋要转一下。”徐淳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千觅下意识地跟着转了转笔，却不小心把墨滴在了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哎呀！”他懊恼地皱起了眉。
“没事，”徐淳逸拿起笔，在墨点旁边添了几笔，竟巧妙地把墨点变成了一朵小小的梅花，“这样不就好看了？”
“哇！徐兄你太厉害了！”温千觅惊喜地叫道，“你怎么想到的？”
徐淳逸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随手一画罢了。”
孟赫言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们互动，手里端着茶杯，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给这安静的书斋增添了几分惬意。温千觅在徐淳逸的指导下，慢慢地写着字，虽然还是写得不好看，但比一开始己经强多了。
“对了徐兄，”温千觅忽然想起什么，“下月初就是书院的踏青节了，听说可以去城外的云栖寺祈福，还能放风筝，你去不去？”
“再说吧。”徐淳逸道。
“去嘛去嘛！”温千觅又开始撒娇，拉着徐淳逸的袖子轻轻晃，“大家都去，就当放松一下嘛。而且云栖寺的素斋可好吃了，我去年吃过一次，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呢。”
他拉着徐淳逸袖子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腕，两人都是一顿。温千觅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脸颊瞬间红透，连忙低下头假装看自己写的字。
徐淳逸的耳根也微微泛红，他移开目光，声音有些不自然：“到时候再看。”
“好吧。”温千觅小声应着，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首跳。刚才那不经意的触碰，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漾起圈圈涟漪。
孟赫言放下茶杯，忽然开口：“踏青节，军中也有休假，我可以同去。”
“真的？太好了！”温千觅立刻兴奋起来，暂时忘了刚才的尴尬，“有孟兄你一起去，肯定更有意思！”
徐淳逸看了孟赫言一眼，没说话，但眼底的神色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雨渐渐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着整个书院。书斋里，墨香与茶香交织在一起，混合着窗外的空气，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温千觅又写了一会儿字，觉得有些累了，就放下笔，跑到软榻上躺着，拿起刚才那本杂记翻看。徐淳逸则继续临帖，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孟赫言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看看窗外的雨，又看看软榻上的温千觅，眼神复杂。
“徐兄，你看这段！”温千觅忽然从杂记上看到一个有趣的故事，兴奋地叫徐淳逸，“说有个人为了追一只兔子，结果掉进了陷阱里，哈哈哈太好笑了！”
徐淳逸停下笔，看了他一眼：“有那么好笑？”
“当然有啊！”温千觅把杂记递给他，“你自己看。”
徐淳逸走过去，在软榻边坐下，接过杂记翻看。温千觅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到他身上，指着其中一段给他讲，声音里满是笑意。
徐淳逸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和淡淡的呼吸声，心里有些不自在，却没有推开他。他低头看着杂记，听着温千觅清脆的笑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忽然觉得这样的雨天，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孟赫言睁开眼，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人，眼神暗了暗，又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温千觅讲完故事，才发现自己离徐淳逸太近了，连忙往后退了退，脸颊又开始发烫。他假装整理衣服，不敢看徐淳逸的眼睛。
徐淳逸合上书，递还给温千觅，声音平静无波：“确实有点意思。”
“是吧是吧！”温千觅连忙接话，想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就说很好笑嘛。”
雨终于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湿漉漉的世界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远处的山峦被洗刷得格外青翠，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
“雨停了！”温千觅兴奋地跳起来，跑到窗边看着外面，“太好了！我们可以出去走走了！”
“嗯。”徐淳逸点点头，“正好透透气。”
孟赫言也站起身：“我去演武场了。”
“哎，孟兄，一起走走嘛！”温千觅挽留道。
“不了。”孟赫言摇摇头，拿起放在一旁的蓑衣，转身离开了。
看着孟赫言离去的背影，温千觅有些纳闷：“孟兄怎么总是这么忙啊？”
徐淳逸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他向来如此。”
温千觅转过头，正好对上徐淳逸的眼睛。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给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上仿佛还沾着水汽，眼神温润，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柔和。
温千觅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落在徐淳逸的唇上，那唇瓣的颜色很淡，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忽然有个冲动，想凑过去，亲一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吓了一跳，连忙移开目光，脸颊红得像要滴血。
“我……我们出去走走吧。”他结结巴巴地说，几乎是落荒而逃似的冲出了书斋。
徐淳逸看着他慌乱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变得深邃起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温千觅灼热的目光，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
他轻轻叹了口气，也跟着走出了书斋。
雨后的书院格外清新，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温千觅走在前面，脚步有些快，像是在逃避什么。徐淳逸跟在后面，看着他略显慌乱的背影，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走到一处开满了不知名小花的角落，温千觅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徐淳逸，眼神有些闪躲：“徐兄，刚才……刚才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靠那么近的。”
徐淳逸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忽然伸出手，替他拂去了落在发梢上的一片花瓣：“没关系。”
他的指尖轻轻碰到温千觅的头皮，带来一阵轻微的战栗。温千觅猛地抬起头，撞进徐淳逸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仿佛盛着一片星空，让他瞬间失了神。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温千觅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甚至能闻到徐淳逸身上清冽的墨香混合着雨后的清新气息，那味道让他有些晕眩。
徐淳逸的目光落在他微微张开的唇上，眼神变得深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缓缓低下头，越来越近，温千觅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拂在自己的唇上。
温千觅的心跳瞬间停止了，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等待着那即将落下的吻。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碰到一起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打断了这暧昧的氛围。
两人猛地回过神，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分开，脸颊都红得像要滴血。
“谁……谁啊？”温千觅结结巴巴地问，眼神慌乱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徐淳逸也移开目光，整理了一下衣襟，声音有些不自然：“不知道，可能是其他同窗。”
那阵喧闹声越来越近，似乎是有人在追逐打闹。温千觅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徐淳逸的距离，假装看花，掩饰自己的尴尬。
徐淳逸也转过身，看着远方，眼底的神色复杂难辨。
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和暧昧，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在两人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喧闹声渐渐远去，周围又恢复了宁静。温千觅偷偷看了一眼徐淳逸，见他还在看着远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徐兄，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嗯。”徐淳逸点点头，率先转身往回走。
温千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刚才那差点发生的吻，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既紧张又期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深吸一口气，连忙跟上徐淳逸的脚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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