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的春日，总是来得格外缠绵。
溪水潺潺，载着飘落的花瓣，蜿蜒流向远方。岸边的垂柳抽出了新绿，枝条如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拂过水面，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花朵混合的芬芳，甜而不腻，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暖意。
寰悟站在演武场的边缘，看着不远处正在指点他剑术要点的羽华昱，眼神有些飘忽。
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一些微妙而又不容忽视的变化。
身形似乎在一夜之间拔长了许多，原本略显单薄的肩膀，开始有了些少年人的轮廓。声音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清亮，偶尔会冒出一两声略显沙哑的低沉，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这些外在的变化，尚且能让他慢慢适应。真正让他感到困惑和羞耻的，是那些突如其来的、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
尤其是在面对羽华昱的时候。
就像此刻，羽华昱正侧身站在阳光下，月白色的衣袍被微风掀起一角，露出线条流畅的腰线。他手持木剑，耐心地演示着一个复杂的剑式，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完美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认真。
只是这样一幅画面，却让寰悟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燥热，从身体深处迅速蔓延开来，首冲脸颊。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握着木剑的手上，指尖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感到一阵慌乱和无措，甚至不敢再抬头去看羽华昱。
这种陌生的悸动，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汹涌，让他感到恐慌。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看着羽华昱，自己就会变成这样。脸颊发烫，心跳加速，甚至身体的某些部位，会产生一些让他羞于启齿的、难以言喻的变化。
这些变化，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惶恐。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变得肮脏而龌龊，尤其是在面对如同神明般圣洁无瑕的羽华昱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他害怕自己的这些异样，会被羽华昱察觉。他害怕羽华昱会因此厌恶他，疏远他。
于是，他开始下意识地，刻意地与羽华昱保持距离。
以前，他总是喜欢黏在羽华昱身边，寸步不离。羽华昱看书时，他会凑在旁边，要么安静地看书，要么就偷偷地看羽华昱的侧脸；羽华昱静坐时，他会在不远处练剑，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确认羽华昱还在那里；甚至晚上睡觉时，他也总是习惯性地靠近羽华昱，感受着他身上清冷的气息，才能安心入睡。
但现在，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些近距离的接触。
羽华昱在书房看书时，他会借口去整理药圃，或者去灵泉边打水，尽可能地减少在书房停留的时间。即使不得不去，他也会选择离羽华昱最远的角落，低着头，假装专心做自己的事，眼角的余光却控制不住地留意着羽华昱的动静，心中既渴望靠近，又害怕靠近。
练剑的时候，他会主动拉开距离，不再像以前那样，期待着羽华昱能手把手地纠正他的动作。有一次，羽华昱看到他一个剑式不够标准，便像往常一样走过来，想要握住他的手，亲自示范。
就在羽华昱微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手背的瞬间，寰悟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动作之大，甚至差点将手中的木剑甩出去。
“怎么了？”羽华昱停下动作，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银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解。
“没……没什么，大人。”寰悟低下头，不敢看羽华昱的眼睛，脸颊因为刚才的惊慌和那瞬间涌上的异样感觉，变得滚烫，“我……我自己再练练就好。”
羽华昱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微微蹙了蹙眉。他能感觉到，寰悟刚才的反应，带着一种明显的抗拒。
但他没有多想，只当是少年人好胜心起，想要自己琢磨明白。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是目光偶尔会落在寰悟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观察。
寰悟感觉到羽华昱的目光，更加紧张了。他努力集中精神练剑，却发现自己的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远，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羽华昱靠近时的情景，心脏也跳得飞快，手心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一天的剑，他练得格外糟糕。
还有沐浴的时候。
以前，他们偶尔会一起在灵泉中沐浴。神族对男女之防、肌肤之亲的观念，本就与人类不同，在羽华昱看来，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清洁之事。而年幼的寰悟，也从未有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只觉得灵泉的水很舒服，能和羽华昱一起，是件很安心的事。
但现在，寰悟却对这件事充满了恐惧。
他害怕看到羽华昱那完美无瑕的身体，害怕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清冷而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气息，更害怕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下，会产生一些更加羞耻的反应。
于是，他开始找各种借口，避开和羽华昱一起沐浴的时间。要么说自己白天练剑太累，想早点休息；要么说自己还有功课没完成，要去书房看书。
有一次，羽华昱特意等了他一会儿，见他迟迟不来，便去书房找他。
推开门，却看到寰悟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本摊开的书发呆，眼神空洞，显然是在走神。
“不是说要看书？”羽华昱走进来，声音平静无波。
寰悟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是……是的，大人。”
羽华昱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桌上的书，那是一本关于神族历史的典籍，以寰悟目前的学识，理解起来还有些困难。他又看了看寰悟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那份疑惑更重了些。
“若是累了，便去休息吧。”羽华昱的声音，依旧温和，“沐浴能缓解疲惫。”
“我……我还不困，大人。”寰悟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书页，“我再看一会儿。”
羽华昱沉默了片刻，看着寰悟那紧绷的背影，和明显在抗拒的姿态，没有再勉强。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早些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门被轻轻带上的那一刻，寰悟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手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脸上满是疲惫和羞耻。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这些不受控制的想法和反应。他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偷，在用肮脏的目光窥视着如同神明般纯洁的羽华昱。
夜晚睡觉，更是一种煎熬。
他们依旧住在同一个洞府，只是分榻而眠。以前，寰悟常常会在半夜醒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偷偷看一眼羽华昱的睡颜，然后才能安心睡去。有时遇到打雷下雨，他还会下意识地挪到羽华昱的榻边，寻求那份让他安心的气息。
但现在，他却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榻挪得离羽华昱远一些，甚至在睡觉时，也会背对着羽华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不该有的想法。
可越是刻意压抑，那些想法就越是汹涌。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会因为脑海中那些羞耻的画面而惊醒，浑身冷汗。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洞府中显得格外响亮，他甚至害怕这声音会吵醒羽华昱。
他会悄悄地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清冷的月光，努力平复自己躁动的心绪。月光洒在他年轻的脸上，映出他眼底的迷茫、痛苦和深深的羞耻。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寰悟的刻意疏远，越来越明显。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跟在羽华昱身后，分享自己的发现和想法；他不再主动亲近羽华昱，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变得小心翼翼，总是飞快地避开；他开始有了更多自己的“秘密”，常常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羽华昱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变化。
起初，他只是觉得有些不习惯。习惯了那个总是黏着自己、眼神清亮的少年，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刻意保持距离，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空落。
但他很快便“想通”了。
寰悟毕竟是人类，而且己经是个十三西岁的少年了。按照人类的成长规律，这个年纪的孩子，确实会开始产生独立意识，渴望拥有自己的空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事事依赖长辈。
或许，寰悟只是长大了。
这个认知，让羽华昱心中的那丝不习惯，渐渐被一种“欣慰”所取代。他觉得，这是寰悟成长的表现，是好事。
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地配合寰悟的“疏远”。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要求寰悟陪在自己身边；在寰悟刻意避开他的时候，他也不会再去刻意寻找；甚至在寰悟因为紧张而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时，他也只是平静地接受，不再追问原因。
他想，既然寰悟想要自己的空间，那他便给。这是每个成长中的孩子，都应该拥有的权利。
只是，偶尔的时候，看着那个曾经总是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如今却总是远远地站着，眼神躲闪，带着一种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羽华昱的心中，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他坐在菩提树下，看着不远处正在低头整理药草的寰悟。少年的身形己经拔高了不少，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他的动作很认真，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羽华昱看着他，银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属于长辈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他想，就这样也很好。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学会自己飞翔的。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他以为正在“独立飞翔”的少年，此刻心中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和挣扎。
寰悟一边整理着药草，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菩提树下的羽华昱。
他看到羽华昱微微侧着头，银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神情宁静而悠远。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想要冲过去，像以前那样，坐在他身边，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也好。
可是，身体里那股莫名的躁动和羞耻感，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束缚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他只能强迫自己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药草，指尖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桃源依旧是那个世外桃源般的仙境。
但笼罩在少年心头的，却是一层名为“成长”的、朦胧而又沉重的迷雾。他不知道这迷雾何时才能散去，也不知道自己和羽华昱之间，这种微妙的距离感，会走向何方。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可以毫无顾忌地亲近羽华昱的、无忧无虑的年纪了。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和恐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指缝间悄悄溜走，而他却无能为力。
成长的烦恼，如同藤蔓般，缠绕在他的心头，带着青涩的刺痛，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言说的、隐秘的悸动。
而这一切，羽华昱都一无所知。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少年的“成长”，带着一份属于神族的、淡淡的纵容和……疏离。
两人之间的那道无形的鸿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悄然加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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