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拍打在别墅的落地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哀悼的挽歌。
端木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报纸。头版头条的标题格外刺眼——《常氏集团前董事常志远涉嫌多项罪名被捕，昔日商业巨擘沦为阶下囚》。
报纸上配着常志远被警察带走的照片，他穿着囚服，头发凌乱，脸上再无往日的儒雅从容，只剩下惊恐和狼狈。
真相大白，罪有应得。
端木离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心脏像是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眼眶有些。
爸，阿哲，你们看到了吗？害你们的人，终于受到了惩罚。
可你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楼梯口传来，打断了端木离的思绪。
他转过头，看到常懿非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来。他己经出院了，但身体还很虚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原本挺拔的身影也显得有些佝偻。
这些天，常懿非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冰冷，也不再强势，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浓重的死气里，沉默寡言，眼神空洞。
他看到沙发上的报纸，脚步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那种麻木的空洞。
“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端木离站起身，声音平静无波。
常懿非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端木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看到他眼底密布的红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认罪了吗？”常懿非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嗯。”端木离点了点头，“所有罪名都认了，包括五年前的事。”
常懿非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更加苍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后的茶几才勉强站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吗……”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他终于……认罪了……”
端木离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没有任何快意，只有一种沉重的悲哀。
这个男人，曾经将他拖入地狱，让他尝尽了屈辱和痛苦。可此刻，他却像个迷路的孩子，被自己亲手建造的仇恨牢笼困住，找不到出口。
“端木离。”常懿非忽然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端木离没有回答。
“我恨了这么多年，报复了这么久，结果……”常懿非的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他猛地抬手，一拳砸在茶几上。
“砰”的一声闷响，茶几上的玻璃杯被震倒，摔在地上，碎裂开来，像他此刻的心。
“结果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常懿非的情绪彻底失控，他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我帮着仇人，伤害了无辜的人！我对不起阿哲，对不起你父亲，更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端木离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崩溃痛哭。
心里的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
“常懿非。”端木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常懿非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能冷静一点，如果我能多一点信任，如果我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
“阿哲就不会死！你父亲也不会死！你更不会……”常懿非看着端木离，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不会被我折磨成这样……”
他再也说不下去，猛地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端木离面前。
端木离彻底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常懿非，会有朝一日跪在自己面前。
常懿非的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冲击力，仿佛不是跪在地上，而是跪在了他的心上。
“端木离，对不起……”常懿非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哽咽而卑微，“对不起……”
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和泪。
“我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很廉价，根本弥补不了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常懿非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囚禁你，羞辱你，伤害你……我不是人……”
“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端木离，眼神里充满了乞求，“打我，骂我，杀了我……只要能让你好受一点，只要能赎罪……”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我还是想求你……”常懿非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端木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常懿非，看着他脸上纵横的泪水，看着他眼底那片被痛苦和悔恨淹没的深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起了那些被囚禁的日日夜夜，想起了常懿非冰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想起了那些屈辱和折磨，想起了父亲冰冷的墓碑……
恨意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看着眼前这个破碎的男人，看着他发自内心的忏悔和绝望，那恨意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稀释了，变得不那么纯粹。
他最终只是缓缓地蹲下身，看着常懿非通红的眼睛，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常懿非，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我会让你尝尝我所受的所有痛苦，让你血债血偿。”
常懿非的身体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认命。
“但现在，我看着你这样……”端木离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疲惫，“我只觉得累。”
“我父亲和阿哲，都己经不在了。你的忏悔，你的赎罪，对他们来说，都己经没有意义了。”
“至于我……”端木离看着他，眼神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原谅你，也不知道能不能原谅你。”
常懿非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像一盏熄灭的灯。他低下头，声音沙哑：“我明白……”
“法律会给你应有的惩罚。”端木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或许，才是最公正的结局。”
常懿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跪在地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卷起更多的枯叶，拍打着玻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在沉默中交织。
过了很久，常懿非才缓缓地站起身，踉跄了一下。他走到墙角的保险柜前，打开，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递到端木离面前。
“这是……所有的证据，还有常氏集团的股权转让书。”常懿非的声音低沉而疲惫，“我己经签字了，转让给你。”
端木离看着那个盒子，没有接。
“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知道。”常懿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苦涩，“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算是……给你父亲的补偿，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歉意。”
他把盒子放在茶几上，推到端木离面前。
“常志远的余党，我己经全部清理干净了。常氏集团……以后不会再有那些肮脏的东西了。”常懿非的声音很轻，“你可以选择卖掉它，也可以选择自己经营，或者……毁掉它，都随你。”
端木离看着那个盒子，沉默了很久。
他想起了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说要把端木集团打造成一个有温度、有担当的企业。可最终，父亲却因为那些肮脏的交易，落得个身败名裂、跳楼自杀的下场。
而常氏集团，这个曾经吞噬了他家产、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地方，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到了他的手中。
命运真是讽刺。
“我会考虑的。”端木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
常懿非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端木离，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悔恨，有不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端木离……”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常懿非的声音有些犹豫，带着一丝不确定，“如果有下辈子……”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端木离打断了。
“没有下辈子。”端木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常懿非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他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是啊……到此为止了……”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向楼梯走去。背影落寞而孤寂，像是走向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端木离看着他的背影，首到它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地收回目光。
他拿起茶几上的黑色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还有一支录音笔，正是那支阿哲留下的录音笔。
他拿起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阿哲年轻而焦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也带着对现实的恐惧。
端木离静静地听着，首到录音结束，只剩下一阵刺耳的杂音。
他关掉录音笔，将它紧紧握在手里，指腹着冰冷的外壳。
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爸，阿哲，对不起。
我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放下。
但请相信我，我会好好地活下去，带着你们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天空依旧阴沉，看不到一丝阳光。
常志远被捕的消息在全市引起了轩然大波。常氏集团的股价暴跌，董事会一片混乱。但在常懿非的安排和林舟的执行下，集团很快稳定下来，那些与常志远有关的肮脏业务被一一剥离，开始朝着新的方向发展。
法院的审判很快进行。
常志远因多项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全部财产。那些曾经依附于他的人，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正义虽然迟到了五年，但终究还是来了。
审判结束那天，端木离没有去现场。他去了父亲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父亲笑得温和而慈祥。
“爸，都结束了。”端木离蹲在墓碑前，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害你的人，得到了惩罚。你可以安息了。”
他在墓前坐了很久，从清晨到日落，首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常懿非也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束白菊，却没有上前。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和疲惫。
常懿非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端木离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墓园的尽头，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预感。
他回到别墅时，常懿非己经不在了。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常懿非苍劲有力却又带着一丝颤抖的字迹：
“端木离，我走了。
常氏集团交给你，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
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不必找我。
若有来生……不，愿我们来生，永不相见。”
端木离拿起纸条，指尖微微颤抖。
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苍茫的暮色，心里一片空茫。
常懿非走了。
以一种决绝的方式，退出了他的生命。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只留下一张纸条，和一个沉重的烂摊子。
端木离忽然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他靠在窗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过往的种种，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血色的葬礼，冰冷的别墅，雨夜的争吵，失控的吻，生死的考验……
那些痛苦的，屈辱的，挣扎的，甚至有过一丝温暖的瞬间，都将随着常懿非的离开，渐渐尘封在记忆的深处。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都需要时间，去疗伤，去遗忘，去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那道刻在心底的伤痕，无论过多久，恐怕都无法完全愈合了。
夜色渐浓，别墅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段纠缠了太久的关系，画上一个沉重而无奈的句号。
端木离知道，从明天起，他将独自面对这个世界，面对常氏集团的未来，面对那些无法磨灭的过去。
但他不害怕。
因为他知道，父亲和阿哲，会在天上看着他，陪着他，给他走下去的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让夜晚清新的空气涌入房间，驱散那些压抑的气息。
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像一片闪烁的星海。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他的人生，也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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