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的冰雕事件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天衍宗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那三个内门弟子虽然没被伤及性命，但被冻成冰雕当众示众的耻辱，足够让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抬不起头。更让人胆寒的是，所有人都猜到了动手的是谁，却没人敢去深究——谁也不想触玄旻楚的霉头。
付石航成了这场风波里最特殊的存在。
以前，大家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嘲讽和轻蔑；现在，那些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和好奇。没人再敢当面叫他“野种”或“废物”，甚至有不少外门弟子见了他，还会主动行礼问好。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付石航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他宁愿像以前一样被人嘲笑，也不想活在玄旻楚的阴影下。可他心里清楚，这份敬畏，终究是来自那位冰山师尊。
回到雪寂峰，付石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主殿外请安。
他不知道玄旻楚会不会见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谢？道歉？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站在三丈外的“安全线”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弟子付石航，向师尊请安。”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付石航等了片刻，心里那点刚燃起的期待，又一点点冷了下去。
也是，以玄旻楚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回应他？说不定，他早就把那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弟子告退。”付石航再次行礼，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进来。”
付石航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师尊……叫他进去？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师尊。”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迈步走了进去。
主殿内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香，与玄旻楚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玄旻楚坐在寒玉榻上，闭目养神，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寒气。
付石航不敢靠近，乖乖地站在三丈外，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感觉到，玄旻楚的目光虽然没有落在他身上，但他的一举一动，恐怕都逃不过对方的感知。
“坊市之事，你可知错？”玄旻楚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
付石航心里一紧，连忙道：“弟子知错。弟子不该冲动行事，给师尊惹麻烦了。”
他以为玄旻楚是要责怪他在坊市打架，丢了雪寂峰的脸。
然而，玄旻楚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错在何处？”
付石航愣了愣，仔细想了想，道：“弟子不该……不该和师兄们起冲突，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蠢货。”玄旻楚冷冷地打断他，终于睁开了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的错，不在于动手，而在于技不如人，还偏偏要逞能。”
付石航：“……”
他有点懵。
师尊这意思是……觉得他打输了？
“若你实力足够强，碾死几只蝼蚁，又何须我出手？”玄旻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修为低微，偏又心性浮躁，遇事不知隐忍，迟早要惹出大祸。”
付石航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却没有往常的委屈和愤怒，反而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玄旻楚虽然在骂他，但话里的意思，更像是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而且，他那句“何须我出手”，是不是意味着……他承认自己是为了帮他才动手的？
这个念头让付石航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
“笑什么？”玄旻楚皱眉，眼神更冷了。
“没、没什么。”付石航连忙收敛笑容，低下头，“弟子知错了。弟子会努力修炼，提高修为，不再让师尊失望。”
玄旻楚看着他，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道：“下月宗门有内门弟子考核，你去参加。”
付石航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讶：“弟子……弟子可以参加吗？”
内门弟子考核，比外门小比严格得多，不仅要求修为达到筑基中期，还要通过一系列严苛的试炼。他现在才刚刚筑基初期，离考核要求还差着一截。
“做不到？”玄旻楚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挑衅。
“不！弟子能做到！”付石航立刻道，眼中燃起熊熊斗志，“多谢师尊给弟子这个机会！弟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知道，玄旻楚这是在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要通过了内门考核，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雪寂峰，不再是别人口中那个“捡来的废物”。
玄旻楚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再理会他了。
“弟子告退。”付石航识趣地行礼告退，退出了主殿。
走出殿门，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他能感觉到，自己和玄旻楚之间那道厚厚的冰墙，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小的裂缝。
虽然依旧冰冷，依旧遥远，但至少，不再是密不透风了。
接下来的日子，付石航进入了疯狂的修炼状态。
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修炼中，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剑，白天修炼功法，晚上钻研玄旻楚给的各种玉简，连吃饭睡觉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他要在一个月内突破到筑基中期，还要熟悉各种试炼技巧，压力不可谓不大。
玄旻楚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决心，对他的“指导”变得更加频繁，也更加严苛。
“剑招散乱，灵力虚浮，重来！”
“引气过急，心浮气躁，罚你在寒玉池边站两个时辰。”
“这点小伤就叫苦？若在秘境中，你己是一具尸体。”
冰冷的呵斥声，成了雪寂峰每天都能听到的背景音。
付石航身上的伤好了又添，添了又好，旧伤叠新伤，却从来没有一句抱怨。
他知道，玄旻楚是在逼他，也是在帮他。那些看似无情的责罚，每一次都精准地指出了他的弱点，让他在短时间内得到了飞速的提升。
他甚至摸索出了一套在玄旻楚手下“生存”的法则：
一、绝对不能靠近三丈之内的“污染区”，否则轻则被气劲推开，重则被冻成冰棍。
二、修炼时必须保持绝对干净整洁，哪怕是练剑时溅起的一点尘土，都可能引来师尊的冷眼和责罚。为此，付石航特意在练剑前用灵力清理一遍场地，练完剑再清理一遍自己，确保身上没有一丝灰尘。
三、回答问题要简洁明了，能用一个字解决的，绝不用两个字。否则，很可能被玄旻楚视为“聒噪”而被禁言。
西、无论玄旻楚说什么，哪怕是再难听的话，都要乖乖听着，绝对不能顶嘴。虽然他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炸毛，但每次炸毛的结果，都是更严厉的惩罚。
五、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永远不要试图猜测玄旻楚的心思。他的情绪就像雪寂峰的天气，前一秒可能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可能狂风大作，根本无迹可寻。
这套生存法则，让付石航在玄旻楚的“折磨”下，活了下来，还活得不算太差。
当然，偶尔也会有意外。
比如有一次，付石航修炼一种新的身法，需要在雪地上快速移动，留下一连串的脚印。他练得太投入，没注意到玄旻楚就站在不远处。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脚印乱七八糟地延伸到了玄旻楚面前，甚至有几个脚印，离他不足三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师傅太冷，徒弟太野
付石航当时就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等着玄旻楚的雷霆之怒。
玄旻楚低头看着那些凌乱的脚印，眉头一点点皱起，周身的寒气瞬间飙升。
付石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做好了被冻成冰雕的准备。
然而，玄旻楚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手，一道灵力扫过，那些脚印瞬间被抚平，仿佛从未出现过。
“滚去罚抄《清心诀》一百遍。”
冰冷的声音落下，玄旻楚转身离去，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付石航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就……就这样？
他以为至少会被抽几记冰锥，或者被扔进寒玉池冻上一天，没想到只是罚抄《清心诀》？
这简首是……意外的宽容？
付石航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莫名的温暖。
他连忙应道：“是，弟子遵命。”
转身去抄《清心诀》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玄旻楚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或许，这座冰山，也不是那么难以融化的。
除了修炼，付石航和宫依潼也偶尔会见面。
宫依潼似乎很关心他的修炼进度，时不时会送来一些灵果或丹药，美其名曰“同门之谊”。她对付石航的态度依旧温柔大方，只是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些什么。
“石航师弟，听说你要参加下个月的内门考核？”一次，宫依潼送来一瓶凝神丹，笑着问道。
“是的，师姐。”付石航接过丹药，道谢道，“多谢师姐关心。”
“以你的天赋，通过考核应该不难。”宫依潼笑了笑，话锋一转，“只是……玄旻楚师尊对你的要求，是不是太严苛了些？我上次见你，好像又瘦了不少，身上还有伤。”
付石航摸了摸胳膊上的一道新伤，不在意地笑了笑：“师尊也是为了我好。严师出高徒嘛。”
宫依潼看着他脸上那副心甘情愿被“折磨”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你能这么想就好。只是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了。”
“多谢师姐关心，弟子会注意的。”
宫依潼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付石航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师姐的关心，似乎……太过频繁了些？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是师姐人好，关心同门。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内门考核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考核越来越近。
付石航的修为也在玄旻楚的“魔鬼训练”下，突飞猛进，距离筑基中期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剑法越来越熟练，灵力控制也越来越精准，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带着少年的青涩，但眼神中的坚定和锐利，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玄旻楚似乎对他的进步还算满意，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至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动辄打骂。
偶尔，付石航练剑时，会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却只看到玄旻楚坐在寒玉榻上闭目养神的身影，仿佛那道目光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师尊在看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暖暖的，练剑也更有动力了。
这日，付石航正在练习玄旻楚新教的一套剑法，名为《寒江雪》。
这套剑法如其名，招式冰冷凌厉，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与玄旻楚的气质极为相似。练起来难度极大，不仅要求灵力精纯，还要求心境沉稳，缺一不可。
付石航练得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却依旧没能完全掌握剑法的精髓。
最后一式“冰封千里”，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灵力完美地爆发出来，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
“呼……”付石航喘着粗气，拄着剑，看着地上那片只冻结了一半的雪地，有些沮丧。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腕下沉三寸，灵力运转放缓三成，凝神静气，意守丹田。”
付石航猛地回头，看到玄旻楚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三丈外，正看着他。
他心中一喜，连忙按照玄旻楚说的，调整姿势，重新凝聚灵力。
手腕下沉三寸，灵力运转放缓三成……
他深吸一口气，摒除心中的杂念，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丹田处。
冰冷的灵力在体内缓缓流淌，汇聚于剑尖。
“喝！”
付石航低喝一声，长剑挥出。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股极致的冰冷，随着剑招蔓延开来。
所过之处，雪地瞬间冻结，形成一片晶莹剔透的冰面，仿佛真的冰封了千里。
“成了！”付石航惊喜地喊道，转过头，想向玄旻楚分享自己的喜悦。
玄旻楚看着那片冰封的雪地，眼神微动，随即恢复了冰冷，淡淡道：“马马虎虎。”
说完，他转身就走。
付石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马马虎虎？
这己经是他听到过的，玄旻楚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他看着玄旻楚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心里充满了干劲。
还有最后几天，他一定要突破到筑基中期，一定要通过内门考核！
他要让玄旻楚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付石航，不是废物！
雪寂峰的风雪依旧凛冽，但少年的眼中，却燃烧着比火焰还要炽热的光芒。
那光芒，不仅照亮了他自己的道路，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映照进了那座万年冰山的眼底，留下了一抹难以磨灭的印记。
玄旻楚回到主殿，坐在寒玉榻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闭目修炼。
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寒气。
刚才付石航练剑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股不服输的韧劲，那眼中闪烁的光芒，还有……练剑时不小心溅到脸上的雪沫，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皱了皱眉，运转灵力，试图将这些“杂念”驱散。
可越是压制，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
尤其是少年最后看向他时，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和喜悦的眼睛，像两颗跳动的星火，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沉寂万年的心湖。
“啧。”
玄旻楚低低地啧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他就不该多嘴指点。
这个少年，果然是他道心上的一颗毒瘤。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他成长起来，自己的无情道就要先崩塌了。
玄旻楚闭上眼，周身的寒气变得更加凛冽。
或许，等他通过内门考核，就该把他送走了。
送到其他峰去，让他再也无法靠近雪寂峰，无法再影响自己的道心。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玄旻楚的心湖，竟莫名地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他眉头皱得更紧，强行将这丝异样压了下去。
无情道，断情绝爱，方能证道长生。
一个付石航而己，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定能做到的。
玄旻楚在心里对自己说，可不知为何，那抹少年的身影，却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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