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寂峰的宁静，如同易碎的冰晶，在宫依潼离去后，并未持续太久。
流言，如同最恶毒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在天衍宗内部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雪寂峰那个捡来的弟子，好像是什么上古血脉呢！”
“上古血脉？真的假的？我听说是凤凰血脉，至阳至烈，能焚山煮海呢！”
“难怪玄旻楚师尊会破例收他为徒，原来是看中了他的血脉啊！”
“哼，我看未必是什么好事。凤凰血脉虽强，却也霸道无比，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到时候，怕是会连累整个天衍宗！”
“还有啊，我听掌门千金宫师姐说，那小子的血脉与玄旻楚师尊的无情道相冲，己经让师尊的道心产生裂痕了！”
“什么？这可不是小事！玄旻楚师尊可是我们天衍宗的定海神针，若是他道心不稳，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些流言，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了天衍宗每个角落。有人好奇，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多的，则是担忧和排斥。
付石航第一次听到这些流言，是在他奉命去宗门库房领取修炼资源的时候。
几个外门弟子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就是他，雪寂峰那个，听说就是凤凰血脉……”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看起来平平无奇，真有那么厉害？”
“不好说啊，听说这种血脉都很能装，平时看着不起眼，爆发起来能吓死人……”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到了。好歹是玄旻楚师尊的弟子……”
“玄旻楚师尊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麻烦……”
付石航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血液在血管里奔腾，一股灼热的气息从丹田升起，正是他刚刚开始掌控的凤凰真火。
他想冲上去，揪住那些人的衣领，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可他忍住了。
他想起了师尊的话：“心不静，则力不纯。”
若是此刻冲动，不仅会落人口实，更会辜负师尊的教导。
付石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面无表情地从那几个外门弟子身边走过，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在他的心上划开了一道道伤口。
他不怕别人议论他的血脉，他只怕……只怕那些关于师尊的流言是真的。
师尊的道心，真的因为他而产生裂痕了吗？
回到雪寂峰，付石航的情绪依旧有些低落。他坐在偏殿门口，手里拿着寒髓晶，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
玄旻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心不在焉，修炼何用？”
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付石航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师…师尊。”
玄旻楚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怎么了？”
付石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难道要告诉师尊，外面的人都在议论他的血脉，都在说他连累了师尊吗？
“没…没什么。”付石航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弟子只是修炼有些累了。”
玄旻楚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看穿了他的谎言。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道：“库房的资源领到了？”
“嗯，领到了。”
“拿来我看看。”
付石航连忙将领取的资源递了过去。玄旻楚接过，随意地翻看了一下，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就这些？”
付石航愣了一下：“是啊，库房的师兄说，这是这个月弟子能领取的最大份额了……”
玄旻楚手中的一个玉瓶，被他捏得“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痕。
“最大份额？”玄旻楚的声音冰冷刺骨，“天衍宗的规矩，亲传弟子每月可领取上品灵石五十块，凝神丹十瓶，灵草若干。你领到的这些，连外门弟子的份额都不如。”
付石航这才意识到，自己领取的资源确实比上次宫依潼送来的少了很多。他之前没在意，现在想来，恐怕是库房的人看他不顺眼，故意克扣了。
“师…师尊，没关系的，这些也够用了……”付石航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师尊烦心。
“够用？”玄旻楚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寒髓晶上，“用这些劣质资源，修炼你体内的凤凰真火？不出三日，你就会灵力枯竭，爆体而亡！”
付石航被他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玄旻楚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更盛。他自然知道，这不是库房的人敢擅自做主的，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无非是听到了些流言，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想逼他离开雪寂峰。
“看来，有些人是忘了雪寂峰的规矩了。”玄旻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骇人的杀意，“也忘了，谁才是天衍宗真正的掌权者。”
他抬手一挥，一股强大的灵力包裹住那些被克扣的资源，瞬间将其震碎成粉末。
“随我来。”
玄旻楚转身，朝着峰下走去。
“师…师尊，我们去哪里？”付石航连忙跟上。
“去库房。”玄旻楚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既然他们记性不好，我就亲自去提醒他们一下。”
付石航的心脏猛地一跳。
师尊这是……要为了他，亲自去库房讨说法？
他看着玄旻楚挺拔而冰冷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担忧，还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他想劝阻师尊，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师尊动怒，更不想让别人说师尊偏袒他。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隐隐感觉到，这不仅仅是为了资源，更是师尊在向那些流言蜚语宣战，是在告诉他，不必害怕，有他在。
这种被人坚定守护的感觉，让付石航的眼眶再次了。
天衍宗的库房，位于主峰的西侧，由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轮流掌管，戒备森严。
当玄旻楚和付石航出现在库房门口时，负责看守库房的弟子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了下来。
“参…参见玄旻楚师尊！”
玄旻楚没有理会他们，径首走了进去。库房的主管，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老，听到动静，连忙迎了出来。
“不知玄旻楚师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老长老一脸谄媚的笑容，眼神却在看到付石航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本月亲传弟子的资源，为何克扣？”玄旻楚没有废话，首接开门见山，声音冰冷。
老长老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一脸无辜地说道：“师尊误会了！本月的资源并未克扣，都是按照规矩发放的啊！”
“规矩？”玄旻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锐利如刀，“天衍宗哪条规矩，规定亲传弟子只能领取外门弟子的份额？”
老长老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硬着头皮说道：“这…这不是最近宗门资源紧张嘛，所以…所以暂时削减了一部分……”
“资源紧张？”玄旻楚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昨日掌门还向附属宗门索要了大批资源？难道那些资源，都进了你的口袋？”
老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师…师尊明鉴！弟子绝无此事！只是…只是付石航师弟他…他身份特殊，按照规矩，不应领取亲传弟子的资源……”
“他的身份，轮得到你来置喙？”玄旻楚的声音陡然提高，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库房，“他是我玄旻楚的弟子，便是天衍宗最尊贵的亲传弟子！别说只是领取资源，便是要整个库房，也轮不到你来废话！”
老长老被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脸色青紫，连连磕头：“弟子知错！弟子知错！求师尊饶命！”
周围的弟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付石航站在玄旻楚身后，看着师尊为了自己而大发雷霆，心中既感动又不安。他拉了拉玄旻楚的衣袖，小声说道：“师尊，算了，别跟他们计较了……”
玄旻楚没有理会他，目光依旧冰冷地看着老长老：“即日起，付石航的资源，加倍发放。若是再敢有丝毫克扣，或是再让我听到半句不该有的流言，你就自行了断吧。”
“是！是！弟子遵命！”老长老如蒙大赦，连忙答应。
玄旻楚这才收回威压，转身看向付石航：“还愣着干什么？取了资源，走。”
付石航连忙点头，在库房弟子的指引下，领取了双倍的资源。
离开库房时，付石航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有敬畏，有嫉妒，有好奇。但他不再像来时那样难过，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回到雪寂峰，付石航将资源收好，看着玄旻楚，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玄旻楚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师尊，谢谢你。”付石航鼓起勇气说道，“还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若是没有他，师尊就不会被人议论，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动怒。
玄旻楚看着他愧疚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你是我的弟子。”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付石航的全身。
他抬起头，对上玄旻楚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虽然依旧淡漠，却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付石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可是…外面的人都说……”
“流言蜚语，不足为信。”玄旻楚打断了他，“修自己的道，让别人说去吧。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还谈何成仙？”
付石航重重地点了点头：“弟子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玄旻楚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寒髓晶上，“继续修炼吧。你的凤凰血脉，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也远比你想象的要危险。若是不能尽快掌控，日后麻烦只会更多。”
“是！弟子遵命！”
付石航重新坐下，拿起寒髓晶，开始引导体内的血脉之力。这一次，他的心无比平静，之前的阴霾和不安，都在师尊的话语中烟消云散。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凤凰真火似乎也变得温顺了许多，与寒髓晶的寒气相互交融，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玄旻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被深深的担忧取代。
他知道，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随着付石航凤凰血脉的觉醒，越来越多的麻烦将会接踵而至。那些觊觎凤凰血脉力量的人，那些嫉妒他天赋的人，那些想利用他来对付自己的人……都会一一浮出水面。
而他，玄旻楚，天衍宗的太上长老，修无情道数百年，如今却为了一个弟子，动了怒，破了例，甚至不惜与整个宗门为敌。
这若是放在以前，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可现在，他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了这个少年眼中的光芒，为了他那份纯粹的信任，为了他身上那股能融化冰雪的生命力……他愿意，赌上自己的道心，赌上自己的一切。
玄旻楚转身，走向寒潭边。他需要冷静一下，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也需要为即将到来的风雨，做好准备。
寒潭的水，依旧冰冷刺骨，倒映着他白衣胜雪的身影。玄旻楚看着水中的倒影，第一次觉得，这孤寂了数百年的雪寂峰，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存在，似乎也变得……有了一丝生气。
他伸出手，触碰了一下水面，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情劫吗……”玄旻楚低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若是劫数，那便渡吧。”
偏殿门口，付石航感觉到师尊的气息变得平和了许多，心中也松了口气。他抬起头，望向寒潭边的那个白衣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越来越清晰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愫。
他知道，自己欠师尊的，越来越多了。
这份恩情，这份守护，他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只能努力修炼，尽快掌控自己的血脉之力，早日能独当一面，能……有资格站在师尊身边，为他分担风雨。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雪寂峰上，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师徒二人，一坐一站，一静一动，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各自修炼，却又仿佛心意相通。
流言蜚语依旧在继续，风雨也即将来临。
但此刻的雪寂峰，却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宁静和温暖之中。
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这份信任，这份羁绊，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寒冷和恶意。
而那冰封的雪寂峰，也终将在这份羁绊的温暖下，迎来属于它的，真正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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