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歇。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仿佛在为这沉默的对峙伴奏。伞下的空间很小，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左兆才看着左智炎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迷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他的语气里，有愤怒，有不解，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心疼。他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逼到绝境，为什么总是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面对这个世界的恶意。
左智炎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左兆才，眼神空洞，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很远的地方。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只有雨还在疯狂地下着，冲刷着这个城市的罪恶与不堪，也冲刷着两个孤独灵魂的脆弱与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左智炎的嘴唇，终于动了动。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雨水的冰冷和绝望的破碎：“为什么……”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着什么力量，又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突然，他的情绪像是被点燃的炸药，瞬间爆发了！
“为什么？！”左智炎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你问我为什么？！”
他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带起的风甚至让左兆才手中的伞都晃动了一下。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彻底吞没，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衣服，他的脸颊。
但他仿佛毫无察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左兆才，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左兆才的心脏。
左兆才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左智炎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自我厌恶，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从未想过，左智炎的心里，竟然藏着这样可怕的念头。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可怜我？！”左智炎继续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雨夜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为什么你们都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很可怜？！”
他的手指，死死地指着左兆才的胸口，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有些颤抖：“包括你！左兆才！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给我一个地方住，给我一口饭吃，就是对我好了吗？！你以为你的同情，你的怜悯，我很稀罕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恨意和自我毁灭的冲动。
“我不需要！我一点都不需要！”左智炎疯狂地摇着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从他的脸颊上滚落，“我宁愿死在那场车祸里，和我爸妈一起走！我宁愿像条狗一样饿死在街头，也不要你的可怜！不要你的同情！”
左兆才被他吼得愣在原地，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片燃烧的绝望，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想反驳，想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有可怜他，想告诉他自己对他的关心是真心的，可话到嘴边，却发现一切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不了解左智炎。
他不知道，左智炎的骄傲背后，隐藏着这么深的自卑。
他不知道，他的关心和保护，在左智炎看来，竟然是一种施舍和怜悯。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心里，竟然承受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挣扎。
“你以为我愿意待在你那个冷冰冰的房子里吗？”左智炎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浓浓的恨意和嘲讽，“你以为我愿意看你那张冷冰冰的脸吗？你以为我愿意活在你的阴影下，让别人指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是个被收养的孤儿吗？！”
“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我一点都不愿意！”
左智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甚至开始有些语无伦次。积压在心底太久的痛苦、愤怒、委屈、自卑……在这一刻，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几乎要将他自己淹没。
他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自我放逐。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不仅扎在左兆才的心上，也扎在他自己的心上。
左兆才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左智炎挥舞的手臂，想要让他冷静下来。
“智炎，你冷静点，你听我解释……”
“解释？！”左智炎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甚至让左兆才踉跄了一下，“你有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你是怎么可怜我的？！解释你是怎么把我当成一个累赘的？！”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左兆才，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我告诉你，左兆才，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这种生活！我受够了你！”
左兆才的心，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碎了。
他看着左智炎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崩塌。
他一首以为，自己的付出，总能换来左智炎一点点的理解和接纳。他一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有耐心，足够温暖，总能融化这座冰山。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他的关心，他的保护，他的爱……在左智炎看来，竟然是这样的不堪。
左兆才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有些发热，一种酸涩的液体，在里面不停地打转。
他狼狈地移开目光，看向远处漆黑的夜空。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心。
左智炎看着左兆才这副模样，心里没有丝毫的，只有一片荒芜的疼痛。
他其实不想说这些话的。
他其实知道，左兆才对他，己经很好了。
在他无家可归的时候，是左兆才收留了他。在他生病的时候，是左兆才照顾他。在他被欺负的时候，是左兆才为他出头。
他都知道。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派对上那些刺耳的嘲讽，那些轻蔑的目光，像一根根毒刺，扎进了他的心里。而左兆才此刻的关心，在他看来，更像是在提醒他，他是一个多么可怜、多么可悲的存在。
他不能接受。
他宁愿用最伤人的方式，将所有人都推开，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内心的脆弱和无助。
“我……”左智炎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或许是淋雨太久，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左兆才眼疾手快，猛地冲上前，一把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智炎！”
怀里的身体，滚烫而僵硬，还在微微地颤抖。单薄的毛衣早己被雨水浸透，冰冷刺骨。左兆才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身体里那股难以抑制的痛苦和绝望，像岩浆一样，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心脏。
左智炎挣扎了一下，想要推开他，可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左兆才的怀里，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呜……”
起初只是细微的呜咽，很快，就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痛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委屈，像是要将这十几年来所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在这一刻，全部哭出来。
左兆才紧紧地抱着他，任由他的眼泪和雨水，打湿自己的衣服。他能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哭泣，都像是在他的心上重重地捶打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左智炎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多余。
只有这个拥抱，才能传递出彼此的温度和力量。
雨还在下，冰冷而疯狂。
但在这把小小的伞下，却仿佛有了一个温暖的角落。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互相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左兆才抱着左智炎，感受着怀里少年的痛苦和脆弱，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知道，左智炎的心里，藏着太多的痛苦和不安。他知道，要融化这座冰山，需要付出更多的耐心和努力。
但他不会放弃。
永远不会。
他会一首在这里，等他走出来，等他愿意敞开心扉，等他真正地接纳自己。
无论需要多久。
雨幕中，那把黑色的伞，像一个小小的孤岛，静静地伫立在空旷的公园里。伞下的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要将彼此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夜还很长，雨还在下。
但他们知道，只要彼此还在，就总有雨过天晴的那一天。
左兆才低下头，在左智炎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智炎，别怕。有我在。”
怀里的少年，哭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哭了起来，只是那哭声里，似乎少了一些绝望，多了一丝微弱的……依赖。
左兆才的心，在这一刻，终于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但他有信心，带着左智炎，一起走出这片阴霾，走向属于他们的，光明的未来。
雨还在下，但伞下的世界，却仿佛有了一丝微弱的光芒，正在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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