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溜进客厅,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而朦胧的光影。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微凉气息,混合着咖啡的醇香,形成一种奇异而安宁的味道。
左兆才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份摊开的财经报纸,手边是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他没有看报纸,目光落在对面空着的座位上,眼神有些放空。
昨夜的记忆,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左智炎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滚烫的、灼烧皮肤的眼泪,那全然依赖的、柔软的身体……还有他自己心中那股汹涌而出的、难以名状的情感,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他不知道,经过昨夜那场彻底的爆发和脆弱的暴露之后,他和左智炎之间的关系,会走向何方。是会回到从前那种冰封的状态,还是……会有什么不一样?
正思忖着,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左兆才抬起头,看到左智炎走了下来。
他穿着那件宽大的白色T恤和家居裤,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睡醒。眼睛还有些红肿,带着明显的哭过的痕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的那种尖锐的冷漠,似乎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不自在的闪躲。
看到左兆才,左智炎的脚步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低下头,避开了左兆才的目光,小声地说了一句:“早。”
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这声主动的问候,己经让左兆才有些意外了。在此之前,左智炎早上见到他,要么是沉默地擦肩而过,要么就是用一个单音节的“嗯”来回应。
左兆才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涟漪。他放下咖啡杯,语气尽量自然地回应:“早。早餐在厨房,热一下就能吃。”
左智炎“嗯”了一声,低着头走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微波炉工作的轻微声响。
左兆才看着厨房的方向,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或许,事情真的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左智炎拿着热好的牛奶和三明治,走到餐桌旁,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他依旧低着头,专注地对付着盘子里的食物,没有说话,耳根却悄悄地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能感觉到左兆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温和,没有探究,也没有指责,让他有些不自在,却并不反感。
昨夜的记忆碎片,时不时地在脑海中闪现。他埋在左兆才胸口痛哭的样子,左兆才温暖的怀抱,他笨拙的安慰……每想起来,都让他脸颊发烫,心里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态过。那种将所有脆弱和不堪都暴露无遗的感觉,让他羞愧不己,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放松。
尤其是左兆才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会看到厌恶、不耐烦,甚至是鄙夷,但他看到的,只有理解和心疼。
这份宽容,像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他一首以来封闭而黑暗的内心角落。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但这种沉默,和以往那种充满张力和隔阂的沉默不同。它带着一种微妙的、小心翼翼的平和,像是暴风雨过后,海面暂时恢复的宁静。
吃完早餐,左智炎收拾好自己的盘子,站起身,小声说:“我……上学去了。”
“嗯,”左兆才点点头,看着他,“路上小心。”
左智炎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左兆才看着紧闭的门,愣了一会儿,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拿起手边的报纸,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左智炎刚才那副有些别扭又有些乖巧的样子。
他微微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再次上扬。
日子,似乎真的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左智炎不再像以前那样,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他开始主动和左兆才说一些话,虽然大多时候依旧简短,但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单音节。
他会在早上出门时,说一句“我走了”;会在晚上放学回家时,告知一句“我回来了”;会在左兆才深夜还在书房工作时,端一杯温水进去,放下就走,不说一句话,但那杯温水的温度,却能熨帖左兆才疲惫的心。
最让左兆才感到意外和温暖的是,有一次他因为一个紧急的海外会议,忙到凌晨才回家。推开家门,客厅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片漆黑,玄关处的一盏小小的夜灯亮着,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他愣了一下,走进客厅,看到左智炎的房门紧闭着,显然己经睡了。
那盏夜灯,是他以前为了方便起夜而放在玄关的,平时很少会用到。
左兆才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他能想象到,左智炎在睡前,特意走到玄关,打开了这盏灯,为他留的。
这个认知,让他连日来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他看着天花板,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知道,左智炎心里的那层坚冰,正在一点点融化。而他自己,似乎也越来越习惯,甚至是……期待着这种变化。
他们之间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
餐桌上,左兆才会主动说起一些公司里的趣事,或者是看到的新闻,左智炎虽然话不多,但会认真地听着,偶尔会问一两句。
左兆才也会问起他学校的情况,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以对,会简单地说一些,比如“还行”,“没什么事”,虽然依旧简短,但至少不再是拒绝沟通的姿态。
有一次,左兆才看到左智炎房间的门没有关严,透过缝隙,看到他正坐在书桌前画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左智炎回过头,看到是他,眼神有瞬间的慌乱,下意识地想合上素描本。
左兆才连忙说:“抱歉,打扰你了。我就是……路过。”
左智炎的动作顿住了,没有再合上素描本,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左兆才的目光落在画纸上,那上面画的是一片海,夜色中的海,波涛汹涌,墨色的海浪翻卷着,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画得很好,”左兆才由衷地赞叹道,“很有感染力。”
左智炎的身体僵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接受左兆才的赞美。
左兆才的心里,涌起一阵欣喜。他看着左智炎,轻声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画具,或者想参加什么比赛,都可以告诉我。”
左智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左兆才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走出房间,他靠在墙上,轻轻舒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像是攀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山峰,终于看到了一点点平坦的路面,虽然依旧艰难,却充满了希望。
这种微妙的变化,不仅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也被另一个人敏锐地察觉到了。
关落溪。
在学校里,关落溪依旧像以前一样,热情地向左智炎靠近。送零食,找他说话,约他一起去图书馆。
左智炎的态度,虽然依旧算不上热情,但和以前相比,明显缓和了许多。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用冷冰冰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依旧保持着距离,但至少会回应她的话,会接过她递过来的零食,虽然大多时候并不会吃。
这让关落溪感到一丝欣喜,但同时,也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她总觉得,左智炎最近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眉宇间那种浓重的阴郁和疏离,似乎淡了许多。偶尔,他会看着窗外发呆,眼神里不再是空洞和绝望,而是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淡淡的柔和。
更让她感到疑惑的是,左智炎偶尔会提到左兆才。
有一次,他们在图书馆自习,关落溪无意中看到左智炎的笔记本上,画着一个模糊的侧影,很像左兆才。她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啊?画得好像你表哥。”
左智炎的笔顿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很快合上了笔记本,含糊地说:“随便画画。”
他的反应,让关落溪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还有一次,关落溪约左智炎周末去看画展,左智炎想了想,竟然拒绝了。
“周末有事吗?”关落溪有些失望地问。
左智炎点了点头,“嗯,左兆才说带我去看一个艺术展。”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关落溪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让关落溪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她一首觉得,左智炎对左兆才的感情,更多的是依赖和感激,或许还有一丝因为寄人篱下而产生的疏离和抗拒。她从未想过,左智炎看左兆才的眼神里,会有那样的情绪。
那种情绪,很复杂,像是崇拜,像是依赖,又像是……别的什么。
关落溪不愿意深想。她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荒谬的念头从脑海里赶走。左兆才是左智炎的表哥,是收养他的人,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别的什么?一定是她想多了。
可是,心里的不安,却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她看着左智炎低头看书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柔和。
关落溪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少年。他的心里,似乎藏着一个她永远也无法触及的世界。而那个世界的入口,似乎被左兆才牢牢地掌控着。
一股莫名的嫉妒和不甘,在她的心底悄然滋生。
她不能放弃。
她喜欢左智炎,喜欢他的才华,喜欢他的忧郁,喜欢他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她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真诚,总有一天,能走进他的心里,取代左兆才在他心中的位置。
关落溪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灿烂的笑容,凑到左智炎身边,柔声说:“智炎,那你们去看的艺术展,是哪个啊?说不定我也去过呢。”
左智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淡淡的疏离,但还是简单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关落溪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几句,心里却在暗暗地盘算着什么。
她一定要弄清楚,左智炎和左兆才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也一定要证明,自己比左兆才更适合留在左智炎的身边。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两个年轻的身影。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和谐,但暗地里,却涌动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暗流。
周末很快就到了。
左兆才果然如约带左智炎去看了艺术展。
那是一个当代艺术展,展品风格各异,有的抽象,有的写实,有的充满了对社会的反思,有的则洋溢着对生命的赞美。
左智炎看得很认真,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么多优秀的艺术作品。
左兆才跟在他身后,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站在一幅画前,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着他看到一幅充满童趣的画作时,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看着他在一个装置艺术前驻足良久,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左兆才的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喜欢看左智炎这样鲜活的样子,喜欢看他眼中闪烁着光芒的样子,这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幅画怎么样?”左兆才看到左智炎在一幅画前站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是一幅描绘城市夜景的画,色彩浓烈,笔触奔放,既展现了城市的繁华,又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左智炎回过头,看着左兆才,眼神里带着一丝兴奋和激动:“我觉得……很棒。他把城市的孤独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嗯,”左兆才点点头,“画家经历过一段很艰难的时期,这幅画是他情绪的一种宣泄。”
左智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继续盯着那幅画看。
左兆才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展厅的天窗,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柔和了他的轮廓。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宁静而美好,让他想要永远留住。
艺术展结束后,两人一起走出展馆。外面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饿了吗?”左兆才问。
左智炎点了点头,“有一点。”
“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左兆才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
左智炎没有反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在阳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偶尔会不经意地重叠在一起。
没有太多的话语,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温馨的氛围。
左兆才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少年。他的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肩膀也比以前宽了一点,但依旧瘦削。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泛着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忽然意识到,左智炎正在慢慢长大,正在慢慢走出过去的阴影,正在慢慢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而他自己,似乎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着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被过去的孤独和痛苦所束缚,他的生活里,开始有了期待,有了牵挂,有了……温暖。
这种变化,是左智炎带给她的。
左兆才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情感。他看着左智炎的侧脸,轻声说:“智炎。”
左智炎回过头,看着他,“嗯?”
左兆才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笑了笑,说:“没什么。走吧,去吃饭。”
有些情感,或许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但左兆才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合适的时机,告诉左智炎。
他也相信,他们的未来,会像今天的阳光一样,温暖而明亮。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并肩向前走去。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仿佛为他们照亮了一条通往未来的、充满希望的道路。而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在等待着他们,谁也不知道。但至少此刻,他们是并肩同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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